國際金融峰會的茶歇區,水晶吊燈將香檳塔照得流光溢彩。
“……東南亞的基建項目,K爺的意思是再壓價三成。”
陳九的聲音很低,卻字字清晰,像毒蛇吐信。
趙恒遠微微傾身,“三成?那些政客的胃口可沒那么容易喂飽。”
陳九輕笑,佛珠在指尖轉了個圈。
“喂不飽的狗,那就宰了喂魚。”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討論天氣,“印尼那位部長……上周不是剛出車禍么?”
趙恒遠的表情紋絲不動,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佛珠突然停在陳九的虎口處。
他掀開眼皮,目光精準地刺向溫時的方向。
溫時站在香檳塔旁,水晶杯折射的光影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點,恰好遮掩了她微微收縮的瞳孔。
她正低頭抿酒,垂落的發絲恰到好處地遮住了她繃緊的下頜線。
“那位溫小姐,”陳九的聲音帶著絲絨般的質感,“是對我感興趣么,從剛才起就一直在看偷我。”
趙恒遠愣了愣,隨即笑道,“溫總監對您好奇也很正常啊,畢竟陳四爺您一表人才……”
陳九突然笑了。
他瞇了瞇眼,佛珠在他指間頓了一瞬。
“可是,溫小姐看起來更加……明艷動人。”
遠處溫時似乎感受到了這股審視的目光,手指不自覺地收緊,香檳杯在她掌心發出細微的顫鳴。
此時,休息室的門被推開。
侍應生推著餐車進來,香檳瓶塞“砰”地彈出。
在這短暫的混亂中,趙恒遠起身擋住陳九的視線。
“陳四爺,該去主會場了。”
陳九最后看了眼溫時,佛珠重新開始轉動。
溫時站在原地,直到侍應生遞來新的香檳。
杯壁上,倒映著她已經恢復完美的微笑。
峰會主會場內,燈光漸暗,巨大的全息投影在舞臺中央展開,全球金融數據流如星河般閃爍。
前幾位發言者剛剛結束,掌聲尚未完全平息,主持人便微笑著宣步。
“接下來,有請恒遠資本戰略總監——溫時女士,為我們分享《跨境資本流動的新紀元》。”
聚光燈倏然亮起,精準地落在溫時身上。
她從容起身,黑色高跟鞋踩在大理石臺階上的聲音清晰可聞。
站定在演講臺前,她輕輕將垂落的一縷發絲別至耳后,藍寶石耳釘在燈光下折射出幽深的光。
“Ladiesandgentlemen,“她的牛津腔像大提琴般在會場流淌,“beforewediscussthefuture,let'stalkaboutblood.”(在討論未來之前,讓我們先談談鮮血)
她的英文流利而優雅,帶著些許劍橋腔的冷冽,聲音不大,卻讓整個會場瞬間安靜下來。
全息投影隨著她的講解變換形態——亞洲基建投資的3D模型、歐洲能源危機的動態推演、數字貨幣的監管漏洞分析……每一個論點都犀利精準,數據信手拈來,仿佛她的大腦本身就是一臺精密的金融計算機。
臺下,各國代表的表情從禮貌傾聽逐漸變為專注,甚至有人開始快速記錄。
摩根士丹利的亞洲總裁微微前傾身體,而日本央行的官員則皺起眉,顯然被她提到的“日元避險屬性弱化”戳中了痛點。
溫時站在演講臺上,身后巨幅LED屏幕正實時投射著全球資本流動的脈絡,數據流在她身后交織成一張金色的網。
“過去五年,亞洲新興市場的資本回報率被嚴重低估。”
她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而真正的機會,藏在監管的灰色地帶——”
她指尖輕點遙控器,屏幕上的數據突然重組,紅色的警報線在東南亞某國地圖上瘋狂閃爍。
“比如這里。”她唇角微揚,“三年前被判定為‘高風險’的印尼礦業,實際收益率比財報高出47%。”
會場一片嘩然。
溫時目光掃過全場,她的視線不經意地掠過第三排。
陳九正靜靜看著她。
他不再把玩那串佛珠,而是十指交叉抵在下頜,金絲眼鏡后的眼睛微微瞇起,像在研究某種有趣的標本。
當她的目光與他相接時,他唇角緩緩勾起,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那不是一個金融同行對精彩分析的贊賞。
而是一個獵手,發現了值得追逐的獵物
“當然,合規是底線。”溫時心跳平穩,語調絲毫不變,繼續著她的演講。
她指尖劃過平板電腦,調出一組對比圖表,“但有趣的是……”
屏幕上的曲線突然分裂,一條代表官方數據,另一條則是用紅色標注的“實際資金流向”。
兩條線在某個時間節點劇烈分化——正是程東河墜樓的那周。
“當市場恐慌時,”她的聲音輕柔得像在念詩,“總有人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最終,資本沒有國籍,但操盤者必須有底線。”她微微頷首,“Thankyou.”
演講結束,掌聲如雷。
幾位跨國銀行代表已經迫不及待地圍上來遞名片。
溫時從容應對,但她明顯感覺到一道視線如影隨形。
不用回頭也知道,陳九依然在看著她,那種目光幾乎要在她后背燒出一個洞。
陳九站在三米外,佛珠在他指間纏繞,烏黑的珠子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像一串被捻動的骷髏。
他隔著人群,嘴角噙著意味深長的笑。
峰會結束后的地下停車場,燈光慘白。
溫時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面上,清脆的聲響在空曠的空間里回蕩。
趙恒遠走在她身側,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卻不動聲色地擋住了她所有可能的退路。
“溫總監,有位貴客想見見你。”他語氣輕松,仿佛只是在談論一場普通的商務會談。
拐角處,一輛黑色邁巴赫靜靜停著,車窗貼著深色防窺膜,像一頭蟄伏的野獸。
車門無聲滑開。
車內昏暗的光線中,陳九靠坐在真皮座椅上,佛珠垂掛在手腕間,金絲眼鏡反射著冰冷的光。
他微微側頭,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溫小姐,又見面了。”他的聲音像蛇滑過枯葉。
溫時的血液瞬間凝固。
六年前的血色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就是這張臉,在昏暗的倉庫里,對著鏡頭扣下扳機。
程雪晴的血濺在她臉上的溫度,至今仍會在噩夢中灼燒她的皮膚。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疼痛讓她勉強維持住表情。
“趙董,這是什么意思?”她轉向趙恒遠,聲音冷靜,但尾音有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顫抖。
趙恒遠笑容不變,“陳總是K國際跨境業務負責人,我們和K國際在東南亞有個聯合基金……”
他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溫總監既然要立足國內金融圈,多認識些人總沒壞處。”
陳九始終注視著她,那種眼神像蛇信般緩慢舔舐過她的每一寸皮膚,似乎在評估她的反應。
溫時后背瞬間繃緊,指甲狠狠掐進掌心才壓下喉頭的戰栗。
陳九的視線黏在溫時臉上,金絲眼鏡后的瞳孔縮成針尖。
“溫總監好像……很緊張?”
血腥記憶轟然炸開。
槍口抵住程雪晴的太陽穴,陳九笑著對視頻里的程東河說:“選你女兒?那我們就殺了她。”
溫時強迫自己揚起嘴角:“陳總說笑了。”
“能和K國際的前輩學習,求之不得。”
她彎腰坐進車內,黑色裙擺如流水般滑過真皮座椅,“那就麻煩陳總了。”
車內的空氣仿佛被抽干,彌漫著皮革與檀香混合的窒息感。
邁巴赫的內飾散發著真皮和檀香的氣息,混合著某種冰冷的金屬味。
陳九的目光始終鎖在她臉上,像蛇信般舔舐過她的每一寸表情變化。
溫時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但大腦卻異常清醒。
這是個機會。
她回國就是為了接近K爺,而陳九是他的左膀右臂。
車門關閉的聲音如同牢籠落鎖。
邁巴赫無聲地滑出車庫,駛入霓虹閃爍的夜色。
陳九的手指輕輕敲擊著中央扶手,佛珠隨著車身的晃動微微搖擺。
“溫小姐的演講很精彩。”
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尤其是關于‘資本操盤者的底線’那段。”
溫時側眸看他:“陳總過獎。”
“不過……”他忽然傾身靠近,溫時能清晰地看到他鏡片上自己的倒影,“我很好奇,一個在華爾街長大的天才,為什么會選擇回國?”
他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廓,帶著若有似無的威脅。
“這里的水,可比你想象的深得多。”
溫時不動聲色地后仰,拉開距離:“正因為水深,才更需要專業的操盤手。”
她直視他的眼睛,“陳總不這么認為嗎?”
他靠回座椅,視線像冰冷的蛇信,一寸寸舔舐過溫時的側臉。
“有意思。”
他忽然低笑一聲,手指撥弄著腕間的佛珠,嗓音里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親昵。
“溫小姐這雙眼睛……”他微微傾身,“真像只小野貓。”
小野貓。
這個稱呼像一把銹鈍的刀,狠狠捅進溫時的記憶深處。
六年前那個血色倉庫里,男人掐著她的下巴,也是這樣笑著。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小野貓。很快你就會感謝我了。”
而現在,這個稱呼再次從他嘴里吐出來,裹挾著同樣令人作嘔的戲謔。
溫時搭在膝蓋上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甲幾乎要刺穿絲質裙料。
她死死壓住胃里翻涌的惡心感,唇角卻揚起一抹完美的弧度。
“陳總說笑了,金融圈里可沒有溫順的家貓。”
車窗外的霓虹燈掠過,在她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陳九的目光在她右耳的藍寶石耳釘上停留了一瞬,忽然伸手。
溫時渾身繃緊,卻見他只是從車載冰箱里取出一瓶礦泉水。
“喝點水。”
他將瓶子遞過來,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手背,“你演講時我就注意到了,喉嚨不太舒服?”
她接過水瓶,卻沒有打開。
“陳總觀察得很仔細。”
“我對感興趣的事物,一向觀察仔細。”
陳九靠回真皮座椅,佛珠在指間轉了一圈,“比如……”
他忽然用佛珠挑起她一縷垂落的發絲,“你為什么要調查萊茵銀行?”
車內的溫度驟降。
溫時瞳孔微縮,但轉瞬就恢復如常。
她微微偏頭,讓發絲自然地從佛珠間滑落。
“專業習慣而已。陳總難道不對合作方做盡調?”
陳九低笑起來,突然湊近到她耳邊。
溫時聞到他身上古龍水味,他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說。
“那你查到那家銀行地下金庫里藏著什么嗎?”
邁巴赫緩緩駛入隧道,黑暗吞沒了一切。
溫時在陰影中攥緊了藏在袖口的陶瓷刀片,聲音卻輕快得像個真正的好奇者。
“不如陳總告訴我?”
隧道盡頭的光亮越來越近,陳九退回自己的座位,鏡片反射著刺目的白光。
“別急,小野貓……”
他慢條斯理地捻動佛珠,“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玩。”
車窗倒影中,溫時看見自己假笑的臉,和眼底翻涌的殺意。
車載屏幕亮起,導航顯示目的地是云頂私人會所。
K爺的地盤。
溫時借著整理頭發的動作,輕輕碰了碰耳垂上的藍寶石耳釘。
“對了。”
陳九突然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個絲絨盒子,“見面禮。”
盒蓋打開,里面是一枚藍寶石胸針。
和她耳釘的款式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寶石更大,切割更完美。
“溫小姐是個有品位的人,而我喜歡有品位的人。”
他將盒子放在她膝頭,“藍寶石,配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