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的余震還在房間里嗡嗡作響,濃烈的鐵銹味沖進鼻腔。
陳九的聲音像毒蛇一樣滑進她的耳朵。
“做得很好,小野貓……”他彎腰湊近溫時,眼里帶著欣賞的笑意,“你比我想象的更有天賦,更果斷……”
“天賦?”
溫時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虎口還殘留著槍械后坐力的震麻。
這只手剛才扣下了扳機,就像當年陳九對程雪晴做的一樣。
胃部突然痙攣,她彎腰干嘔,卻只吐出幾口酸水。
六年前那個雨夜,程雪晴倒在血泊里,額頭被同樣的銀色手槍貫穿,眼里滿是驚恐和不甘,以及父親那具冰冷破碎的尸體……
所有被強行封存的痛苦、仇恨和無力感,在這一刻被陳九輕飄飄的“天賦”和“果斷”徹底點燃,轟然炸開。
溫時猛地抬頭,六年來壓抑的怒火在這一刻轟然決堤。
“啪——!”
一記耳光狠狠甩在陳九臉上,力道大得把他的眼鏡都打飛出去,那副冰冷的金絲眼鏡被抽飛,“哐當”一聲砸在大理石地板上。
陳九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白皙的臉頰上迅速浮現出一個清晰的、泛著血絲的掌印,嘴角甚至滲出了一絲血跡。
房間內陷入死寂,只剩下溫時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
溫時打完,自己也愣住了,看著自己微微發麻的手掌,再看看陳九臉上刺目的紅痕,一股冰冷的后怕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她打了陳九。
她竟然打了陳九。
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身體緊繃,做好了承受暴怒和懲罰的準備。
然而,預想中的暴怒沒有降臨。
被抽偏了頭的陳九,維持著那個姿勢,幾秒鐘沒有動。
接著,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回頭。
嘴角的血絲被他伸出舌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陶醉的姿態舔去。
他抬起手,指腹輕輕碰了碰自己火辣辣的臉頰,那清晰的掌印似乎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興奮。
然后,他看向溫時。
溫時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陳九的臉上,沒有憤怒,沒有陰沉,反而……浮現出一種極其詭異、近乎迷醉的笑容。
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發現了什么稀世珍寶,那眼神灼熱、粘稠,帶著赤裸裸的興奮和……渴望?
“哈……”一聲低沉的笑從他喉嚨里溢出,帶著滿足的喟嘆。
“就是這種感覺……”
他向前逼近一步,完全不在意自己狼狽的半邊臉,反而將被打的那邊臉頰微微傾向溫時,眼神里充滿了病態的期待和鼓勵,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
“再來。用力點。”
溫時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她看著陳九臉上那毫不作偽的、近乎享受的神情,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扭曲的渴求……
一股巨大的、無法言喻的惡心感猛地沖上喉頭。
“瘋子。”溫時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胸口劇烈起伏,聲音冰冷得發顫。
她猛地推開試圖再靠近的陳九,踉蹌著退到門邊,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屬上,只想離這個扭曲的存在越遠越好。
剛才槍擊帶來的心理沖擊,此刻被眼前這更荒誕、更惡心的真相徹底覆蓋。
陳九看著她厭惡至極的表情,非但不惱,反而低低地、愉悅地笑了起來,仿佛得到了最心愛的玩具。
“對,就是這種眼神……”
他舔了舔嘴角殘留的血腥味,彎腰撿起自己被打飛的金絲眼鏡,慢條斯理地重新戴上,遮住了眼底翻涌的瘋狂暗流。
“像看垃圾一樣看著我。”
鏡片后的目光,卻更加粘稠地鎖在溫時身上,如同盯著落入蛛網的蝶。
有病。
溫時的手指還在微微發抖。
她看著陳九臉上紅腫的掌印,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懸崖邊上。
往前是嗜血的瘋狗,后退是吃人的狼群。
而她的復仇之路,注定要踩著這些變態的脊梁往前走。
“溫時,你比我想象的還要……”
他頓了頓,眼神像是某種盯上獵物的野獸,緩緩吐出兩個字。
“帶勁。”
溫時胃里猛地翻涌起一陣惡心。
他在享受。
享受她的憤怒,享受她的失控。
她見過這種眼神。
在那些最骯臟的賭場里,在那些虐殺動物的變態臉上,在那些……以他人痛苦為樂的瘋子眼里。
陳九卻仿佛被她這一巴掌徹底點燃了某種扭曲的興致,甚至向前一步,幾乎貼著她,低聲笑道。
“怎么,生氣了?還是……害怕了?”
他的呼吸噴在她耳畔,帶著血腥氣和檀香的詭異混合,讓溫時渾身汗毛倒豎。
“滾開。”她咬牙,猛地推開他。
陳九任由她推搡,反而笑得更加愉悅,甚至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可眼神卻像是毒蛇的信子,一寸寸舔過她的臉。
“你知道嗎?我最喜歡你這種渾身帶勁的小野貓了——明明恨得要死,卻不得不陪我們玩下去的樣子。”
溫時死死盯著他,指甲幾乎嵌入掌心,可面上卻緩緩扯出一個冷笑。
“那你知道,我最討厭什么嗎?”
陳九挑眉,饒有興趣地等她下文。
溫時一字一頓。
“就是你這種——自以為掌控一切,實際上不過是條瘋狗的可憐蟲。”
陳九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卻更加興奮,甚至低低笑了起來,手指神經質地摩挲著佛珠。
“真正能成大事的人,骨子里都得帶點瘋。”
他伸手想碰她的下巴,“你剛才開槍的樣子……美極了。”
溫時猛地拍開他的手,指甲在他手背上劃出幾道血痕。
“別碰我。”
陳九看著手背上的血痕,竟然低笑起來。
他慢條斯理地從口袋里掏出手帕,輕輕擦拭,眼神卻一直鎖在她臉上,像毒蛇盯住獵物。
“小野貓,你知道嗎?”
他忽然壓低聲音,帶著蠱惑般的語調,“你越是這樣,我就越喜歡。”
他的一切都令溫時作嘔。
這個人,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深吸一口氣,不愿再跟陳九廢話,轉身就要開門離開,卻被陳九一把扣住手腕。
“急什么?”他聲音輕柔,卻不容抗拒,“你不想再好好玩玩嗎,溫、副、總。”
最后三個字,他咬得極重,像是某種宣告,又像是威脅。
溫時猛地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身后,陳九的聲音幽幽傳來。
“小野貓,我們來日方長。”
冷風卷著血腥氣拂過臉頰,溫時死死咬住牙。
瘋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