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抽打在覆蓋鱗片的軀體上,帶來刺骨的寒意。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魚人尸體焦糊的惡臭,被狂風卷起,彌漫在風暴肆虐的礁石灘頭。
蘇彌躺在冰冷的泥水中,混沌之證散發的微弱淵息暖流勉強維持著她殘存的意識。她艱難地轉動眼珠,望向幽藍光束射來的方向。
風雨如晦,能見度極低。隱約可見一個高挑的身影,正站在不遠處一塊高聳的黑色礁石頂端。
那人穿著一身緊貼肌膚、仿佛由某種深綠色海藻與堅韌藤蔓編織而成的奇異“皮甲”,勾勒出矯健而充滿力量感的曲線。雨水打濕了她的短發,緊貼著臉頰,露出一雙在昏暗中亮得驚人的、如同翡翠般的碧綠眼眸。她臉上覆蓋著半張由某種瑩白骨質雕刻、鑲嵌著細小藍寶石的、如同海鳥喙部的面具,遮住了口鼻。她手中持著一柄造型奇特的武器——并非傳統的弓弩,而是一根長約三尺、通體呈現出溫潤木質紋理、兩端鑲嵌著幽藍色晶石、此刻正緩緩收斂光芒的長杖。
**女巫?**蘇彌殘存的意識閃過這個念頭。對方身上散發著強烈的自然氣息,卻又帶著深海的幽邃與風暴的狂野,與神庭的冰冷秩序截然不同。
“看夠了嗎?”那女巫的聲音隔著風雨傳來,帶著一絲不耐煩的沙啞,正是剛才出手相救的聲音,“再躺下去,下一波來的可就不是這種雜魚了!”
她話音未落,似乎為了印證她的話,遠處的風雨中,隱隱傳來了更加沉悶、更加震撼的號角聲!那號角聲低沉、悠長,帶著某種金屬摩擦的質感,穿透狂暴的風雨,清晰地傳入耳中!同時,一股更加龐大、更加冰冷的秩序神威,如同無形的巨網,開始從海平線方向彌漫開來!
神庭艦隊!“凈海之壁”!
死亡的威脅如同附骨之蛆,瞬間壓過了身體的劇痛!蘇彌眼中混沌淵暗之火猛地一跳!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她咬緊牙關(覆蓋鱗片的頜骨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不顧全身撕裂般的痛楚,用新生的、布滿細密傷口的雙手猛地撐地!
“呃啊!”劇痛讓她眼前發黑,但她強撐著,用那條強健的魚尾作為支撐點,極其狼狽地、搖搖晃晃地從泥水中站了起來!淡金色的血水順著鱗片縫隙不斷滴落。
她踉蹌著,幾乎是撲到混沌之證旁邊,用顫抖的、覆蓋著銀藍新生鱗片的手,緊緊抓住了那冰冷沉重的劍柄。劍柄入手,一股微弱卻堅定的力量感順著手臂傳來,勉強穩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還算有點力氣。”礁石頂端的女巫挑了挑眉(面具下的動作),碧綠的眼眸掃過蘇彌那條在風雨中微微擺動的魚尾,以及她緊握的那柄散發著令她都感到心悸氣息的猙獰長劍,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彩。“跟我走!想活命就別廢話!”
她不再多言,手中那根鑲嵌幽藍晶石的長杖在礁石上輕輕一點!
“嗡!”
杖首的幽藍晶石亮起!一股無形的、柔和卻堅韌的力量波動擴散開來,瞬間在蘇彌和她自身周圍形成了一個直徑約三米的、半透明的、流動著藤蔓與水流虛影的淡綠色能量護罩!護罩隔絕了狂暴的雨水和大部分風壓,內部的空氣瞬間變得平穩了許多,連那刺骨的寒意都削弱了不少。
“走!”女巫低喝一聲,身形如同靈巧的山貓,縱身從礁石上躍下,落地無聲,朝著礁石灘后方那片在風雨中顯得更加幽深、嶙峋如怪獸獠牙般的海岸崖壁方向疾奔而去!她的速度極快,動作充滿了野性的爆發力,在濕滑崎嶇的礁石上如履平地!
蘇彌不敢怠慢!強忍著身體的劇痛和虛弱,雙手緊握混沌之證,強健的魚尾猛地一擺,爆發出超越重傷之軀的速度,緊隨其后!雖然動作因傷勢顯得有些僵硬踉蹌,但速度竟不比那女巫慢多少!覆蓋著鱗片的魚尾在這種復雜濕滑的地形中,展現出了驚人的適應性和推力。
兩人一前一后,在淡綠色護罩的掩護下,如同兩道融入風雨的幽靈,迅速遠離了血腥彌漫的灘頭。身后,那代表著神庭艦隊的低沉號角聲和冰冷的秩序神威,正如同漲潮般,越來越近!
女巫顯然對這片被稱為“風暴角”的絕地極其熟悉。她沒有選擇開闊的海灘,而是帶著蘇彌在犬牙交錯的巨大礁石群中快速穿梭,利用復雜的地形避開可能存在的視線和追蹤。她手中的長杖不時點出,幽藍的光芒閃爍,前方的障礙——如倒伏的巨木、堆積的浮冰、甚至是一些天然的能量亂流區——都會被一股柔韌的自然之力巧妙地撥開或引導,開辟出相對安全的通道。
蘇彌緊跟著她,混沌之陣被拖在身后,劍尖在礁石上劃出火星。她能感覺到這柄劍正在緩慢地汲取著這片風暴海域混亂的能量,一絲絲微弱的力量正通過劍柄反哺著她枯竭的軀殼,加速著傷勢的恢復。同時,劍柄末端那顆星云寶石,也傳遞出簡殘魂警惕而專注的意念,似乎在掃描著周圍的環境。
大約疾行了一刻鐘,身后那令人心悸的秩序神威似乎被復雜的地形和混亂的風暴能量暫時阻隔,變得模糊了一些。前方,一片更加陡峭、如同被巨斧劈開般的黑色崖壁出現在眼前。崖壁底部,布滿了被海水侵蝕出的巨大洞穴,如同怪獸張開的巨口。
女巫沒有絲毫猶豫,徑直沖向其中一個最不起眼、入口被幾塊巨大崩落巖石半掩著的洞穴。
“快!”她回頭催促了一聲,身影一閃,如同游魚般從巖石的縫隙中鉆了進去。
蘇彌緊隨其后。洞穴入口狹窄潮濕,彌漫著濃重的海腥味和苔蘚的氣息。內部卻比想象中寬敞許多,而且出乎意料的干燥。洞壁上覆蓋著一層散發著微弱熒光的苔蘚,提供了昏暗的光源。空氣流通,帶著一絲奇異的、類似檀香混合著海鹽的味道。
女巫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跟進來的蘇彌。她收起長杖,幽藍晶石的光芒黯淡下去,籠罩兩人的淡綠色護罩也隨之消散。
“暫時安全了。這里的氣息能干擾神庭那些走狗的追蹤。”她摘下了臉上那半張海鳥喙骨面具,露出一張輪廓分明、帶著風霜之色卻難掩英氣的臉龐。她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嘴唇略顯薄,此刻緊抿著,碧綠的眼眸如同最上等的翡翠,帶著審視和探究,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著蘇彌,目光尤其在她覆蓋鱗片的魚尾和緊握的混沌之證上停留許久。
“自我介紹一下,”她聲音依舊帶著一絲沙啞,卻比在風雨中清晰了許多,“露娜·風語者,‘翠庭之環’的巡海女巫。”她報出了一個蘇彌從未聽過的名號,同時左手在胸前做了一個奇特的手勢——拇指與食指相扣成環,其余三指自然舒展,指尖縈繞著一絲微弱的自然綠芒。
“翠庭之環?”蘇彌喘息著,聲音沙啞,帶著海妖特有的回響。她警惕地看著對方,混沌之證微微提起,劍尖斜指地面,身體依舊保持著隨時可以爆發的姿態。她不相信無緣無故的善意,尤其是在這神凡皆敵的時刻。
“一個致力于守護自然平衡、對抗神庭暴政的古老結社。當然,在神庭眼里,我們就是一群該被凈化的‘異端’。”露娜聳聳肩,語氣帶著幾分自嘲,目光卻依舊銳利如刀,“至于你……歸墟的氣息,深淵的烙印,還有這把……嘖,充滿了混沌與守護矛盾的兇兵。再加上神庭不惜動用‘凈海之壁’也要抓你的架勢……你的來歷,比風暴角的海溝還要深啊,朋友。”
她頓了頓,碧綠的眼眸直視著蘇彌那雙燃燒著混沌淵暗之火的瞳孔,語氣變得嚴肅:“我沒興趣打探你的秘密。救你,一是因為神庭的敵人就是潛在的盟友,二是因為……”她的目光再次掃過混沌之證,尤其在那顆星云寶石上停留,“這把劍里沉睡的意志,讓我感受到了……某種古老的、被遺忘的呼喚。很微弱,但很純粹。”
蘇彌心中微動。簡的殘魂?這女巫能感知到?
“風暴角是絕地,但也是暫時的避風港。”露娜繼續道,語氣不容置疑,“神庭的艦隊封鎖了外圍,諦聽衛的瘋狗正在一寸寸搜山。你傷得很重,帶著這么個顯眼的大家伙,靠自己根本沖不出去。想活命,想保住這把劍里的東西,暫時,你得聽我的。”
她伸出手,指向洞穴深處:“里面有個臨時的安全點,有清水和草藥,能幫你處理下傷口。我們需要談談,在你恢復一點力氣之后。記住,”她碧綠的眼眸閃過一絲警告,“這里是‘翠庭之環’的地盤。收起你的爪牙,否則……”
她沒有說完,但那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她轉身,朝著洞穴深處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熒光苔蘚的微光中。
蘇彌站在原地,冰冷的鱗片上雨水滑落。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緊握的混沌之證,劍柄末端的星云寶石傳遞來一絲微弱卻清晰的意念:暫時……可信……守護……同源……
簡的殘魂,似乎對這個自稱“翠庭之環”女巫身上的自然氣息,有著奇特的共鳴?
風雨的咆哮被隔絕在洞外。
神庭的號角聲若隱若現。
在這幽深的海蝕洞穴中,兩個來自不同世界、背負著不同宿命的女子,因為這柄熔鑄了混沌、深淵與守護之魂的劍,命運之線短暫地交織在了一起。未知的同盟,在風暴的陰影下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