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不是海水的冰冷,而是浸透骨髓、凍結靈魂的——虛無之寒。
蘇彌的意識在絕對的黑暗中沉浮,仿佛墜入了宇宙誕生之前的無光深淵。沒有方向,沒有聲音,沒有時間流逝的感知,只有那股仿佛要將存在本身都凍結、剝離的歸墟寒意,如同億萬根冰針,持續不斷地刺入她的神魂。吞噬主神碎片帶來的磅礴力量與冰冷的詛咒,在這片絕對的虛無面前,似乎都沉寂了下去,只剩下最本源的虛弱與沉重。
“呃……”
一聲壓抑的呻吟從她喉嚨深處溢出。覆蓋著暗藍鱗片的身軀蜷縮著,強健的魚尾失去了所有力量,只能隨波逐流?;煦缰C依舊緊緊握在手中,劍柄末端星云寶石的光芒微弱得如同風中的燭火,只能勉強照亮劍身附近一小圈區域。那道金色的弒神之痕,在絕對的幽暗里,反而散發出一種冰冷而詭異的微光。
簡……
那縷微弱的守護悸動,是這片死寂虛無中唯一的錨點。蘇彌艱難地集中意識,試圖通過劍柄去感知,去確認那縷溫暖的存在。然而,反饋回來的,只有一片更加深沉的、混合著無盡疲憊與某種……難以言喻的驚悸的波動。
發生了什么?環心的人呢?
記憶碎片如同破碎的冰凌,刺入她的意識:埃爾德林燃燒生命化作的翠綠光柱、那強行開啟的幽暗旋渦、卷住同伴的劍芒、身后抹除一切的凈世之光……
“露娜……瑪拉……奧托……”
她掙扎著想動,想呼喊,但沉重的身體和凍結的思維讓她連動一下手指都無比艱難。歸墟的力量,遠比她想象的更加恐怖。這里并非單純的海底深淵,而是法則的終點,存在的墳場。
就在這時——
“嘩啦……”
一絲微弱的水流波動感傳來,伴隨著某種堅硬物體摩擦的粗糙觸感。
蘇彌混沌淵暗的瞳孔微微轉動,借著混沌之證微弱的星云光芒,她看到了一片……巨大的、慘白的骸骨。
那并非某種生物的完整骨架,而是一塊巨大到難以想象的、邊緣參差不齊的骨片,如同斷裂的山崖,靜靜地懸浮在這片幽暗的虛無之中。骨片表面布滿了歲月侵蝕的痕跡和某種巨大力量撕裂的斷口,散發著古老、沉寂、卻又帶著一絲難以磨滅的悲愴氣息。
這不是她見過的任何一種生靈的骨骼。其規模,其材質,都遠超凡俗,甚至……超越了她認知中的某些神祇遺骸!
這里……是神魔的墳場?
這個念頭讓她本就冰冷的心更沉一分。她強撐著,用混沌之證抵住那冰冷的骨片,試圖借力穩住身形。劍尖觸及骨片的瞬間,一股極其微弱、幾乎消散的意念碎片,如同沉睡了萬古的嘆息,順著劍身傳入她的意識——
“……歸……路……斷……”
“……終……焉……”
“……王……座……傾……”
破碎、混亂、充滿了不甘與終結的意味。是這骸骨主人生前最后的殘響?
蘇彌心中一凜。她不再停留,強忍著神魂的撕裂感,催動體內剛剛恢復一絲的混沌消息之力,覆蓋鱗片的魚尾在水中(如果這幽暗的虛無還能稱之為“水”的化)輕輕擺動,推動著自己離開這塊巨大的骸骨島嶼。
視野,在混沌之陣微弱光芒的延伸下,緩緩展開。
眼前的景象,讓她混沌幽暗的瞳孔驟然收縮!
幽暗,不再是純粹的黑暗。無數條散發著微弱幽藍光芒、如同活物般緩緩流淌的光帶,構成了這片虛無的“脈絡”。這些光帶并非靜止,它們在流動、交匯、分離,如同某種龐大到難以想象的生物體內的神經或血管。而在這些幽藍光帶構成的“背景”之中,漂浮著……尸骸。
無窮無盡的尸??!
巨大的、如同島嶼般的巨獸骨架,骨骼呈現出非金非玉的奇異質感,上面布滿了巨大的貫穿傷和撕裂痕,空洞的眼眶仿佛還在凝視著某個方向。
斷裂的、如同山脈般龐大的金屬殘骸,依稀可見某種輝煌文明的輪廓,精密的符文早已黯淡無光,邊緣熔融扭曲,訴說著毀滅的瞬間。
甚至,還有……**神軀**!
一些形態扭曲、殘缺不全的巨大軀體,散發著微弱卻依舊令人心悸的神性殘留。有的如同被凍結的熔巖巨人,半邊身軀消失不見;有的如同被撕裂的星辰巨獸,內臟般的能量核心裸露在外,早已熄滅;更有甚者,只是一塊巨大的、流淌著暗淡金血的肉塊,上面還殘留著某種冰冷秩序符文的灼燒痕跡……
它們都失去了所有生機,如同被丟棄的垃圾,靜靜地懸浮在幽藍的光帶之間,隨著無形的“水流”緩慢地移動、碰撞。寂靜無聲,卻又構成了最宏大、最悲涼的死亡畫卷。
這里,就是歸墟。萬物的終點,神魔的墳墓,連時間都失去意義的永恒放逐之地。
“嗬……”蘇彌倒吸一口涼氣,冰冷的虛無氣息讓她肺部刺痛。環心的人在哪里?埃爾德林用生命打開的通道,將他們送到了這片死寂的墳場,然后呢?難道所有人都被分散,被這無盡的骸骨所吞噬?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無力感攫住了她。在這片連神祇都化為塵埃的地方,她該如何尋找?如何生存?如何……完成復仇?
就在她心神激蕩之際——
“嗡!”
手中的混沌之證猛地一震!劍柄末端星云寶石的光芒驟然變得明亮、急促!不再是之前的微弱守護悸動,而是一種強烈的、帶著警告意味的脈沖!
同時,一個極其微弱、斷斷續續、仿佛隨時會消散的意念,如同風中殘燭的呼喊,直接在她意識核心響起:
“……殿……下……”
“……?!U……”
“……祂……在……吞……噬……”
“……光……帶……是……陷阱……”
“……別……碰……”
是簡!是簡殘存的意志在示警!
蘇彌瞬間警醒!混沌淵暗的瞳孔瞬間掃視四周!
只見附近一條原本緩慢流淌的幽藍光帶,不知何時改變了方向,如同一條發現獵物的巨蟒,悄無聲息地朝著她所在的位置“流淌”而來!光帶靠近時,那幽藍的光芒深處,并非純粹的能量,而是隱隱浮現出無數張痛苦扭曲、無聲哀嚎的——**面孔**!有巨獸,有人形,甚至還有類似神祇輪廓的虛影!它們仿佛被囚禁在光帶之中,被某種力量不斷抽取、同化!
這幽藍光帶,不是歸墟的脈絡,而是……**消化**萬物、汲取殘骸最后一絲存在痕跡的陷阱!
一股強烈的吸力從那條光帶中傳來,仿佛要將她的靈魂都拉扯進去!
蘇彌眼中戾氣一閃,沒有絲毫猶豫!她強提所剩不多的力量,覆蓋鱗片的魚尾猛地一擺,混沌之證朝著那條逼近的光帶狠狠一劃!
“嗤啦!”
一道凝練的混沌消息劍芒斬在光帶之上!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如同撕裂布帛般的輕響。被斬中的光帶部分瞬間黯淡、潰散,里面囚禁的痛苦面孔發出一陣無聲的尖嘯后化為虛無。
然而,這攻擊如同捅了馬蜂窩!
“嗡——?。?!”
仿佛被激怒了一般,附近數十條、數百條幽藍光帶同時“活”了過來!它們放棄了原本緩慢的流動,如同無數條饑餓的幽藍巨蟒,從四面八方的骸骨縫隙中、從更深邃的幽暗里,瘋狂地朝著蘇彌所在的位置匯聚、絞殺而來!恐怖的吸力瞬間增強了十倍不止!無數痛苦哀嚎的面孔在光帶中沉浮、尖叫,形成一股令人神魂錯亂的精神沖擊!
陷阱!整個歸墟的“脈絡”都是活的!都是吞噬者的觸須!
“該死!”蘇彌臉色劇變。她剛想催動混沌之證吞噬的主神碎片力量強行突破,體內那冰冷的秩序詛咒卻猛地爆發,如同無數根冰錐刺入混沌核心,讓她力量瞬間一滯,身形踉蹌!
就是這瞬間的遲滯,數條幽藍光帶已經如同毒蛇般纏上了她的魚尾和手臂!冰冷刺骨的吞噬之力瞬間侵入!鱗片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靈魂仿佛要被強行抽離!
“呃啊——!”劇烈的痛苦讓她發出一聲低吼。
危急關頭!
“噗通!”“噗通!”“噗通!”
數聲沉悶的落水聲從不遠處傳來!伴隨著幾聲壓抑的痛呼和驚叫。
“是……是露娜她們?!”蘇彌精神猛地一振!
借著混沌之證的光芒,她看到不遠處幾塊漂浮的巨大骸骨之間,幾個人影正狼狽地掙扎著浮出“水面”。正是露娜·風語者、海歌祭司瑪拉、石心戰士奧托,以及幾個還能行動的環心守護者!他們似乎也被分散傳送到了附近,此刻同樣被這突如其來的幽藍光帶襲擊纏住,發出驚怒的呼喊!
露娜手中斷掉的短枝爆發出微弱的幽藍光芒,試圖切割纏住她的光帶,卻收效甚微?,斃鄣乃茉跉w墟之力面前如同泡沫般破碎。奧托咆哮著撕扯光帶,但更多的光帶纏繞上來!
他們也被困住了!
蘇彌眼中混沌淵暗之火瞬間爆燃!同伴的出現讓她強行壓下了體內的劇痛和詛咒的反噬!簡的警告在腦中轟鳴,但此刻,沒有退路!
“到我身邊來!”她用盡力氣嘶吼,聲音在死寂的歸墟中顯得異常清晰。
同時,她不再顧忌吞噬主神碎片的詛咒反噬,瘋狂催動混沌核心!混沌之證劍身之上,那道金色的弒神之痕驟然亮起,冰冷的秩序神光與混沌淵滅之火再次交織、沖突!
她要將這沖突的力量,化作撕裂歸墟陷阱的利刃!哪怕代價是自身崩解!
就在她即將引爆力量,做殊死一搏的剎那——
“咚……”
一聲極其低沉、極其悠遠、仿佛從歸墟最深處傳來的……心跳聲,毫無征兆地,在所有生靈的靈魂深處響起。
這心跳聲并不劇烈,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仿佛整個歸墟的幽暗都隨之脈動了一下。
緊接著,蘇彌混沌淵暗的瞳孔猛地收縮!
她看到,在下方那無盡骸骨與幽藍光帶構成的深淵更深處,在那片連混沌之證光芒都無法觸及的絕對黑暗之中——一片巨大到無法形容、緩緩蠕動的陰影,無聲無息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并非實質,而是兩個純粹由幽藍光帶匯聚而成的、巨大無比的旋渦!漩渦中心,是比歸墟本身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絕對虛無!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無法抗拒的、比面對主神意志更加原始的——大恐怖,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蘇彌和所有幸存者的靈魂!
吞噬萬物的光帶,不過是祂的……觸須。
而這睜開的“眼睛”,才是歸墟真正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