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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弦寄漂泊信

第六章:《阿姐的煎餅》

清弦的弦突然走了音,像那年春天接阿姐時,北風刮過鐵皮房的動靜。她往弦軸上哈了口氣,白霧散開時,眼眶也跟著熱了。

“你是沒見著阿姐下車的樣子……”她的指甲在弦上懸著,遲遲沒落下,“過完年剛破五,北方的雪還沒化,她穿著雙塑料涼鞋,絲襪在腳踝磨出個洞,馬褲剛蓋過膝蓋,凍得腿肚子直打顫。”

清弦下了白班往汽車站跑,遠遠就看見個蹲在電線桿下的影子。阿姐懷里抱著個破布包,面前攤著塊干硬的煎餅,咬一口掉一地渣。“我喊她,她抬起頭,睫毛上結著霜,跟云南冬天的山茶花似的,白花花的。”

把棉襖往阿姐身上裹時,她才發現阿姐的涼鞋里墊著層干草……是從老家帶的,說能保暖。“我忘了跟她說,北方的冷是鉆骨頭的,干草頂個屁用。”清弦的聲音發澀,像被砂紙磨過,“她攥著那塊煎餅,凍得說不出話,就盯著我笑,牙上還沾著餅渣。”

帶回蔬菜廠宿舍那晚,阿姐把清弦的東西翻了個底朝天。肥皂盒塞進床底,牙缸擺到窗臺,連清弦藏在枕頭下的木姜子粉,都被她找出來,用個玻璃瓶裝著,擺得整整齊齊。“我下班回來,摸不著梳子,找不到飯盒,急得直轉圈。”清弦笑了笑,眼里卻泛潮,“后來才懂,她是怕自己礙眼,想把這地兒當成自己家……哪怕只是個八人擠的宿舍。”

阿姐待了六天才上工,頭天就被組長罵了。北方話又快又硬,她聽不懂,只會攥著衣角點頭。“人家讓她把工作服脫了再上廁所,她偏以為是要收走衣裳,死死拽著不放。”清弦捏著弦,弦音發顫,“食堂的饅頭她咽不下去,就著自己帶的腌菜啃,啃得眼淚直流……那腌菜還是從云南背來的,酸得能掉牙。”

有回清弦撞見同宿舍的女工偷笑,說阿姐“像個逃難的”。“我沒罵她們,就把自己的棉褲脫下來給阿姐穿上。”她頓了頓,指腹按在弦上,“當年我頭回在北方過冬,也是這樣,穿著單褲在車間里發抖,誰也沒給我遞件衣裳。”

阿姐后來學會了卷煎餅,放蔥花,就著廠里的稀粥吃。只是每次寄錢回家,都在信里寫:“北方的餅,沒有老家的玉米粑粑實在。”清弦知道,那不是餅的問題……是異鄉的風,總吹不散心里的慌。

弦聲低下去,像阿姐剛來時,在雪地里踩出的腳步聲,輕得怕驚著誰,卻一步一步,踩在異鄉的硬地上。

《蔥花》

清弦正給阿姐縫補磨破的袖口,突然聽見宿舍門口傳來吵嚷……是組長在罵,聲音尖得像針。

“你看看你收拾的這叫啥!”組長的北方話帶著唾沫星子,“蔥花跟韭菜放一塊兒,誰分得清?害我切錯了料,扣你半天工錢!”

阿姐攥著圍裙角,臉憋得通紅。她把食堂剩下的蔥花收回來,想曬干了寄回老家,說阿媽從沒見過這東西。誰曉得堆在窗臺上,被組長當成了“亂堆雜物”。

清弦沖出去把阿姐拉到身后,剛要開口,卻見阿姐突然從圍裙兜里掏出個紙包,一層層打開……是曬干的木姜子粉,她帶來的。“這個……賠你。”阿姐的云南話夾著北方腔調,磕磕巴巴,“比蔥花香,炒肉吃的。”

組長愣了愣,捏了點聞了聞,眉頭皺成個疙瘩:“這啥玩意兒?一股怪味兒。”

那天晚上,阿姐把蔥花全倒了,蹲在宿舍門口哭。“我就是想給你留著,你說過炒雞蛋香。”她抹著眼淚,指縫里還沾著蔥花碎,“在老家,韭菜開花了才能吃,我以為這蔥花……也是好東西。”

清弦沒說話,往鍋里磕了倆雞蛋,把阿姐倒了的蔥花撿回來,混著炒。雞蛋黃裹著綠點點,香得很。“你嘗嘗,”她往阿姐碗里撥了大半,“北方人愛吃,咱也能吃慣。”

阿姐嚼著雞蛋,突然笑了:“其實蔥花跟老家的香茅有點像,聞著香,吃著暖。”

后來阿姐成了車間里卷煎餅最快的人,放蔥花,抹甜醬,動作比誰都麻利。只是每次卷完,都要多卷一個,放清弦的飯盒里,上面壓著片白菜葉……怕蔥花蔫了。

有回清弦加班晚歸,見阿姐在宿舍樓道里練北方話,對著窗戶念叨:“蔥花要切細,鹽要少放,煎餅要趁熱卷……”月光照在她身上,像披了層薄霜,跟剛來時那個穿涼鞋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又好像完全不同了。

弦聲突然亮起來,清弦的手指在弦上跳,像阿姐卷煎餅時的手,快得帶起了風。她知道,有些苦熬著熬著就淡了,有些陌生,處著處著就親了……就像那蔥花,剛開始覺得怪,后來卻成了異鄉日子里,最實在的一點暖。

阿姐走的那年,也是春天,北方的雪剛化,路泥得能粘掉鞋。她揣著攢下的錢,卷了最后一張煎餅,放了滿滿一把蔥花,塞給清弦:“你看,現在我卷得比誰都好,連組長都夸。”

清弦咬了口,蔥花的香混著醬的甜,突然想起阿姐剛來時,蹲在雪地里啃干餅的樣子。“咋不跟我商量就走?”她的聲音被餅噎著,有點啞。

“阿媽來信說,弟要娶媳婦了,我得回去幫著蓋房子。”阿姐的指甲縫里還沾著車間的油污,“北方的錢好掙,就是……夜里總夢見老家的玉米地,風吹得葉子響,比車間的機器聲好聽。”

清弦送她到汽車站,看著她背著那個補了又補的帆布包,跟當年剛來時一樣,只是包角磨得更薄了,里面塞著她新買的棉鞋……阿姐說,云南的冬天也冷,穿這個暖和。

“你卷煎餅的手藝,回去了可沒用武之地。”清弦笑著說,眼眶卻熱了。

“咋沒用?”阿姐拍了拍她的手,“我教村里的婆娘卷,就說這是北方的稀罕物,放蔥花才香。她們肯定稀奇……誰能想到,當年連蔥花是啥都不知道的人,現在能當師傅了。”

汽車開動時,阿姐從窗戶里探出頭,舉著個玻璃罐,里面是曬干的蔥花。“給阿媽帶的,讓她嘗嘗北方的味兒!”風把她的聲音吹得散了,像那年她在雪地里踩出的腳步聲,輕,卻扎實。

清弦站在原地,手里還攥著半張沒吃完的煎餅。蔥花的味兒鉆進鼻子,突然就不沖了,反倒有點像老家灶臺上的煙火氣……那是阿姐在宿舍樓道里練北方話的影子,是她把清弦的東西翻得亂七八糟的樣子,是她嚼著饅頭掉眼淚時,說的那句“還是家里的腌菜香”。

后來清弦在古箏上刻了個小小的“蔥”字,藏在弦軸后面。彈《趕馬調》時,那根弦總帶著點特別的顫音,像極了阿姐卷煎餅時,竹篾子劃過鐵板的“沙沙”聲。

她知道,有些東西看著普通,卻能在異鄉的日子里扎根……比如蔥花,比如阿姐,比如每個背井離鄉的人,在硬邦邦的日子里,熬出來的那點軟乎乎的暖。

北方的春天來得晚,但總會來。就像那些年吃的苦,受的難,到頭來,都成了回頭看時,能笑著說出口的念想。

《大肚子》

阿姐到北方一個多月時,清弦瞅著她的褲腰越來越緊,心里直打鼓。

“你這肚子……咋跟吹氣球似的?”清弦戳了戳阿姐的腰,肉乎乎的,比剛來時硬實多了。北方的棉襖本就顯胖,可阿姐的肚子是實打實鼓起來的,連胳膊腿都跟著圓了圈,像是揣了個小南瓜。

阿姐自己也慌,摸著肚子直皺眉:“才來一個多月,咋會……”她聲音發虛,老家的兒子剛上小學,哪敢想二胎?姐倆蹲在宿舍門口合計半天,決定上醫院……清弦攥著攢下的十塊錢,阿姐揣著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倆煮雞蛋,說查完了好吃。

醫院里人多,味兒沖得很。穿白大褂的醫生瞅了瞅阿姐,扔給她個小紙條,說不用查,拿這試紙回去試。“接泡尿,擱杯里,試紙蘸一下,紅了就是有了。”醫生說得快,北方話卷著舌,阿姐半天沒反應過來,只攥著那小紙條,手心全是汗。

回宿舍的路上,阿姐一路念叨:“要接尿?用啥接?咱宿舍就一個搪瓷缸,還得喝水呢。”清弦找了個空罐頭瓶,洗了三遍,用開水燙了,才算放心。

剛到宿舍樓下,阿姐突然捂著肚子直跺腳:“憋不住了!”她一路小跑沖上樓,清弦拎著罐頭瓶跟在后面,急得直喊:“慢點!先接尿啊!”

等清弦沖進廁所,阿姐正系褲子,地上的水跡還沒干。“忘了忘了!”她拍著大腿笑,笑得肚子顫巍巍的,“一著急就忘了,光顧著跑了。”清弦又氣又笑,指著她的肚子:“你說你,要是真有了,這記性咋帶娃?”

姐倆等了大半天,阿姐才算攢夠一泡尿。清弦捏著試紙,像捏著根救命稻草,小心翼翼往罐頭瓶里蘸。阿姐湊過來看,倆人的頭差點撞一起。等了半天,試紙白花花的,啥顏色都沒有。

“沒紅!”清弦先喊出聲,阿姐愣了愣,突然蹲在地上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我就說嘛,哪能這么快!”

后來才琢磨過味來……阿姐哪是懷孕,是在老家餓怕了。北方食堂的饅頭管夠,她頓頓吃倆,夜里還偷摸啃煎餅,加上剛來那陣子暈車吐得狠,身體虛,一補就胖得快。“你看你這胳膊,比在老家粗了一圈。”清弦捏著阿姐的胳膊笑,“再吃下去,車間的工作服都穿不上了。”

這事成了姐倆的笑料。后來阿姐學會了卷煎餅,總愛多放蔥花,說:“吃胖點好,有力氣干活,回家還能抱兒子。”清弦彈古箏時,弦上偶爾會跳出個俏皮的音,像極了那天阿姐在廁所門口,拍著大腿笑的動靜……傻氣,卻透著股松快。

日子就像阿姐的肚子,看著唬人,其實都是實打實熬出來的實在勁兒。那些虛驚一場的慌,后來都成了夜里聊天時,就著月光下酒的下酒菜,苦里帶點甜,澀里藏著暖。

阿姐的“大肚子”后來成了車間的吉祥物。誰要是累得直不起腰,就喊一嗓子:“阿姐,再吃個饅頭給咱鼓鼓勁!”她也不惱,真就拿起個涼饅頭往嘴里塞,邊嚼邊笑:“吃飽了才有力氣,咱云南人不興裝秀氣。”

有回清弦半夜醒來,見阿姐在被窩里摸肚子,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得她嘴角帶笑。“你說,這要是真揣個娃,是不是也能跟著咱在北方長?”阿姐的聲音輕得像棉花,“就是這饅頭不如老家的玉米糊養人。”清弦往她被窩里塞了個暖水袋:“別瞎想,等攢夠錢,咱請個假回去看兒子。”

開春換工作服,阿姐的尺碼從“小”換成了“中”。組長拿著新工服瞅她:“可以啊,這北方水土養人,把你養得跟咱這兒的大白饅頭似的,瓷實!”阿姐接過工服,偷偷把褲腰帶往緊勒了兩扣,勒得咯吱響,卻對著鏡子笑——那是她這輩子,頭回穿這么合身的新衣裳。

后來清弦才發現,阿姐總把食堂的咸菜往兜里揣。“夜里餓了墊墊,”她把咸菜疙瘩切成絲,拌上從老家帶的辣椒粉,“比饅頭頂餓。”清弦知道,她哪是餓,是想把省下來的饅頭攢著,說要帶回家給兒子蒸著吃,“讓娃嘗嘗北方的面,白得像雪。”

有天揉面車間的機器壞了,阿姐自告奮勇上手揉。她的手在面團里翻攪,力道比北方漢子還足,額頭上的汗珠子掉進面里,混著面香蒸騰起來。組長在一旁看直了眼:“你這手,不去做饅頭可惜了!”阿姐笑:“咱云南人揉粑粑練出來的,這點面算啥。”

離鄉前最后一個夜班,阿姐把攢的饅頭干裝了滿滿一布袋。“路上吃,”她塞給清弦兩個,“涼了也香,比餅干頂事。”清弦摸著她圓滾滾的胳膊,突然想起剛來時那雙凍得通紅的腳,墊著干草,在北方的雪地里,一步一步踩出了屬于自己的暖。

火車啟動時,阿姐扒著窗戶往下看,手里還攥著個沒吃完的饅頭。“你看咱現在,”她舉著饅頭笑,“肚子里裝的是北方的面,心里揣的是老家的娃,走到哪兒都踏實。”

清弦的弦突然撥出個圓潤的音,像極了阿姐揉面時面團發出的聲響。她知道,有些“大肚子”不是負擔,是日子熬出的實在——就像那發酵的面團,得經得住揉、耐得住等,才能發得又大又暄,咬一口,全是麥香混著暖乎乎的念想。

阿姐回云南那天,清弦往她包里塞了把蔥花籽。“撒菜園角上,“清弦幫她拽緊帆布包的繩子,“開春長出來,炒雞蛋給娃吃。“阿姐的棉鞋在北方磨出了毛邊,此刻踩在老家的紅土地上,每一步都陷下去半寸,像扎了根。

村里婆娘圍著阿姐問北方的事,她就盤腿坐在火塘邊,邊納鞋底邊說:“那疙瘩的面發得喧,卷上蔥花,香得能把房梁上的耗子勾下來。“說罷從包里掏出個鐵皮盒,里面是曬干的木姜子粉,“清弦給的,拌進面里,北方的饃就有咱云南的魂了。“

兒子扒著阿姐的褲腿,指著她圓滾滾的胳膊笑:“阿媽胖得像個麥粑粑!“阿姐捏著他的臉蛋回:“憨包,這是北方的饅頭養出來的勁,幫你蓋新房才有力氣。“夜里哄娃睡時,她總愛講北方的雪,說那白花花的東西落在蔥花上,像給青菜戴了頂銀帽子,兒子就睜著圓眼睛問:“那蔥花會不會凍哭?“

后來村里的菜園角都冒出了綠芽,是阿姐分的蔥花籽。她教婆娘些卷煎餅,用的是云南的酸腌菜,說:“北方的甜醬配咱的酸菜,兩家人成親似的,越混越香。“有回清弦打電話,聽見那頭吵吵嚷嚷,阿姐在電話里笑:“村里婆娘正搶我帶回來的煎餅鏊子呢,說要學北方人烙餅。“

清弦的古箏后來彈斷了三根弦,換弦時總想起阿姐在北方凍得發紅的腳踝。那年冬天寄回去的棉褲,阿姐改給了兒子穿,褲腳接了截藍布,“娃長太快,“阿姐在電話里說,“穿著你寄的褲子,跑起來都帶風。“

去年清弦回云南,見阿姐家的火塘邊堆著個新做的竹筐,里面晾著半干的蔥花。“給你留的,“阿姐往她碗里舀酸筍雞,“北方的蔥花在咱這地兒也活了,你聞,比老家的香茅多了點烈性子。“窗外的玉米地在風里搖,恍惚間竟像北方蔬菜廠的大棚,只是空氣里飄著的,是酸筍混著木姜子的香。

夜里姐倆擠在一張竹床上,阿姐摸出個布包,里面是清弦當年縫補蜂衣的藍布補丁。“你看,“她把補丁往清弦手心里放,“北方的風再烈,也吹不散咱云南人的針腳。“月光從竹篾縫里漏下來,在補丁上晃成細碎的銀點,像極了阿姐剛到北方時,睫毛上結的霜。

清弦的琴聲后來常帶著蔥花味。在北方的出租屋里彈起《思鄉調》,弦音里總有股子生猛的香,像阿姐卷煎餅時撒的蔥花,又像老家山澗里的風,混著兩地的土氣,卻在舌尖上繞出了暖乎乎的甜。她知道,有些路走得再遠,腳底板沾著的紅土都不會掉;有些人離得再久,火塘邊的位置永遠留著。就像那蔥花籽,撒在哪片土上,都能長出點念想,綠得潑辣,香得扎實。

農韻子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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