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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弦寄漂泊信

第九章:《門楣香火照蠱影》

阮清弦的古箏弦剛撥響第一個音,窗外的北風(fēng)就卷著沙粒打在玻璃上,“沙沙“的像極了老家山夜里的蟲爬聲。她指尖頓了頓,抬頭望著天花板上懸著的紅燈籠,忽然笑出聲:“這北方的夜靜得心慌,倒不如當(dāng)年在云南山里,聽著阿奶講'大藥蠱'時的心跳聲實在。“

那年她才剛到扎丫辮的年紀(jì),光著腳丫在堂屋的泥地上跑,阿奶正坐在火塘邊給新生的堂弟縫虎頭帽。灶房飄來臘肉燉洋芋的香味,阿奶手里的針線卻忽然停了,往門外瞅了瞅天色:“日頭剛落坡,你姆媽咋還不把堂屋門頭上的香掛上?“

姆媽從里屋抱著堂弟出來,額頭上還沾著點灶灰:“這就掛這就掛,剛給娃換尿布耽擱了?!八谥_往門楣上插線香,門框兩邊也各掛上三炷,橘紅色的火光在暮色里明明滅滅。阮清弦扒著門框看,鼻尖被煙火氣熏得發(fā)癢:“姆媽,掛這個干啥呀?“

“驅(qū)大藥蠱噻!“阿奶往火塘里添了塊柴,火星子“噼啪“炸開,“你堂弟剛落地沒幾天,那東西專找細(xì)皮嫩肉的娃娃吸血,聞著香火味就不敢進(jìn)門了?!八鹛吝吪擦伺?,聲音壓得低低的,“前村老李家的牛,背上一塊一塊的皮都爛了,就是被藥蠱叮的。那東西來無影去無蹤,夜里飛過時,還會閃著一串亮光——“

阮清弦忽然捂住眼睛,指縫里卻偷偷往外看。山夜的黑是濃得化不開的墨,遠(yuǎn)處竹林里偶爾傳來“撲棱“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從半空掠過。她想起白天和二丫在田埂上撿菌子,二丫說她阿爺前幾天夜里看見過藥蠱,“一串綠瑩瑩的光從頭頂飛過去,飛得比麻雀還快,嚇得阿爺連夜請了端公來畫符“。

“真的有藥蠱嗎?“她往阿奶懷里縮了縮,耳朵貼著火塘邊的銅壺,聽著里面的水“咕嘟咕嘟“響。阿奶用粗糙的手掌摩挲著她的頭發(fā),掌心帶著柴火的溫度:“咋沒有?你阿太活著的時候,就見過隔壁寨子里有人養(yǎng)藥蠱。誰家娃娃生了怪病,牲畜莫名死了,都是被那家人的藥蠱害的?!?/p>

那陣子阮清弦總做噩夢,夢見漆黑的夜里有無數(shù)雙亮閃閃的眼睛盯著她,背上還一陣陣發(fā)麻,像是被什么東西叮了。她不敢在夜里出門,連去院子角落的茅廁都要拽著姆媽的衣角,眼睛死死盯著地面,生怕抬頭看見天上閃過亮光。有次半夜發(fā)燒,臉蛋燒得通紅,迷迷糊糊里聽見阿奶在門口燒黃紙,嘴里念叨著“藥蠱快走,娃娃還小“,煙火味順著門縫飄進(jìn)來,竟奇異地讓她安穩(wěn)了些。

直到十五歲那年,她跟著同鄉(xiāng)去縣城醫(yī)院看皮膚病,醫(yī)生指著墻上的掛圖說:“你們山里是不是蝙蝠多?這是被吸血蝠叮的,它們夜里活動,唾液里有溶血的東西,叮了之后傷口不容易好?!八粗鴪D上蝙蝠展開的翅膀,翅膀邊緣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忽然就想起了阿奶說的“一串亮光“。

后來去北方打工,阮清弦在動物園的夜行館里又見到了吸血蝠,隔著玻璃看它們倒掛在樹枝上,翅膀收攏時像團(tuán)黑布,展開飛行時,翅膀薄膜在燈光下果然會反射出細(xì)碎的光。管理員說這種蝙蝠喜歡在夜里活動,尤其愛在茅屋屋檐下筑巢,“以前農(nóng)村缺醫(yī)少藥,牲口或孩子被叮了說不清原因,就編出各種傳說“。

古箏弦又響了起來,這次的調(diào)子里帶著點山夜的清寂。阮清弦低頭看著琴弦上自己的倒影,手指在弦上滑動,像在撫摸老家門楣上早已熄滅的香火。北方的窗臺上沒有線香,但每當(dāng)起風(fēng)的夜里,她總覺得能聽見遙遠(yuǎn)的山村里,有煙火在暮色里明明滅滅,有老人在火塘邊低聲講述著關(guān)于守護(hù)與恐懼的傳說,而那些曾讓她毛骨悚然的亮光,不過是蝙蝠翅膀掠過月光時,留下的轉(zhuǎn)瞬即逝的影子。

只是她至今沒告訴老家的阿奶這個“真相“。去年打電話回去,阿奶還在叮囑剛生了娃的堂嫂:“門頭上一定要掛香啊,現(xiàn)在的藥蠱,怕是比以前更兇了。“電話那頭傳來打火機(jī)的“咔嚓“聲,阮清弦握著聽筒,忽然就紅了眼眶。

阮清弦的古箏聲忽然卡了個音,像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她抬眼看向窗臺上那盆蔫巴巴的蘭草——是去年從老家?guī)淼?,在北方的暖氣房里總養(yǎng)不活,葉子黃得像深秋的枯草。這光景倒讓她想起十三歲那年的冬天,寨子里鬧“藥蠱“鬧得最兇的那段日子。

那時三嬸家的二娃子得了怪病,渾身長滿紅疹子,整夜整夜哭。三嬸抱著娃在火塘邊守了三天三夜,眼睛熬得像熟透的桃子,逢人就說:“是被下了藥蠱啊!前幾天還見他在曬谷場追著白蝴蝶跑,咋就突然成這樣了?“

寨子里的人都往三嬸家跑,女人們蹲在院壩里納鞋底,嘴里卻不停念叨著哪家可能養(yǎng)蠱。二丫的阿娘壓低聲音說:“我瞅著后山的孤寡老太就不對勁,那天半夜還看見她家屋頂有綠光飄呢。“這話像長了翅膀,沒半天就傳遍了整個寨子。

阮清弦跟著阿奶去三嬸家?guī)兔?,剛走到院門口就聽見里面的哭喊聲。三嬸抱著娃跪在端公面前,端公穿著深藍(lán)色的對襟褂子,手里拿著桃木劍圍著娃轉(zhuǎn)圈,嘴里念著誰也聽不懂的咒語。火盆里的符紙燒得“噼啪“響,灰屑飛到阮清弦臉上,燙得她縮了縮脖子。

“阿奶,二娃子真的是被藥蠱害了嗎?“她拽著阿奶的衣角,看見二娃子的胳膊上滿是抓爛的紅痕,心里直發(fā)怵。阿奶往她手里塞了塊烤紅薯,熱氣燙得手心發(fā)疼:“不好說哦,這病邪乎得很。“她往墻角瞟了一眼,那里堆著半筐剛挖的草藥,葉片上還沾著泥,“你三叔去縣城抓藥了,要是還不好,就只能請端公去后山'驅(qū)蠱'了?!?/p>

那天傍晚,阮清弦去溪邊洗衣服,遠(yuǎn)遠(yuǎn)看見孤寡老太背著背簍往山上走。老太的背駝得像座小山,背簍里露出幾束干枯的艾草,在風(fēng)里搖搖晃晃。二丫突然從樹后跳出來,撿起塊石頭就往老太那邊扔:“養(yǎng)蠱婆!不準(zhǔn)你害我們寨子里的人!“

石頭砸在老太腳邊的溪水里,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褲腳。老太慢慢轉(zhuǎn)過身,臉上的皺紋比核桃殼還深,眼神卻亮得嚇人。阮清弦拉著二丫往竹林里躲,聽見老太在身后咳嗽著說:“娃娃家懂啥,我這是去采驅(qū)邪的草藥......“

后來二娃子的病居然好了。三叔從縣城帶回的西藥片,吃了沒幾天,紅疹子就消了。但寨子里的人不這么說,都講是端公的咒語起了作用,還說看見端公在后山燒了堆火,火光里有好多亮閃閃的蟲子在飛,“肯定是把藥蠱燒死了“。

阮清弦卻總想起那個傍晚,老太背簍里的艾草。她記得阿爺在世時說過,老太年輕時是寨子里的草藥婆,誰家有個頭疼腦熱都找她。后來她男人去山里打獵摔死了,兒子又被抓去當(dāng)兵沒回來,才慢慢成了孤寡一人。

“阿奶,老太會不會根本沒養(yǎng)蠱?“有天夜里,阮清弦躺在阿奶身邊,聽著窗外的風(fēng)聲問。阿奶嘆了口氣,往她被窩里塞了個暖水袋:“管她養(yǎng)沒養(yǎng),離遠(yuǎn)點總是好的。“她頓了頓,聲音軟了些,“不過你三嬸說,那天在端公的符水里,看見有只蝙蝠飛進(jìn)去淹死了——說不定真是那東西在作祟?!?/p>

這話讓阮清弦一夜沒睡好。她總覺得那只淹死的蝙蝠,像極了老太背簍里干枯的艾草葉。

古箏聲又響了起來,這次的調(diào)子帶著點說不出的澀。阮清弦低頭看著琴弦,忽然想起前幾年回老家,寨子里早就蓋起了磚房,屋檐下再也看不見蝙蝠筑的巢。三嬸家的二娃子都娶媳婦了,過年時抱著娃給她遞糖,說現(xiàn)在的娃生下來就打各種預(yù)防針,“哪還會得那些怪病“。

她問起孤寡老太,三嬸往火塘里添了塊柴:“走嘍,前兩年冬天沒挺過去。“說著從柜里翻出個布包,里面是些曬干的草藥,“這還是她走之前給我的,說萬一誰起疹子,煮水擦身子管用?!?/p>

阮清弦捏起一片草藥,葉片干硬得像紙片,湊近聞了聞,隱約有股淡淡的艾草香。這味道讓她想起那年溪邊的水花,想起老太背著背簍的背影,想起端公燒掉的符紙灰——原來那些被叫做“藥蠱“的恐懼里,藏著多少人對生老病死的無措,又藏著多少說不出口的溫柔。

北風(fēng)又刮了起來,卷著遠(yuǎn)處的汽車鳴笛聲撞在窗戶上。阮清弦抬手撥了個長音,古箏的余韻在屋里繞了幾圈,像要把那些散落在歲月里的碎片,都串成一封寄往遠(yuǎn)方的信。她忽然想,等開春了,得把那盆蘭草挪到窗臺上,說不定能沾點北方的陽光,就像當(dāng)年門楣上的香火,總能在黑夜里,照出點讓人安心的光亮來。

那盆蘭草后來還是沒救活。北方的春天來得急,風(fēng)里裹著沙,剛抽的嫩芽沒兩天就枯了。阮清弦把干葉剪掉,看著光禿禿的花盆,忽然想起老家院壩邊的艾草,沒人管它,倒年年長得比人高。

那年二娃子病好后,寨子里又出了樁事。老王家的水牛半夜叫得兇,第二天發(fā)現(xiàn)背上少了塊皮,紅肉翻出來,沾著些黑糊糊的東西。老王舉著鋤頭在寨子里罵了半天,說肯定是有人故意放蠱害他,眼睛直往孤寡老太家瞟。

阮清弦那天去給老太送阿奶蒸的蕎糕,剛走到院門口,就見老王堵在那里,唾沫星子噴得老遠(yuǎn)。老太蹲在門檻上編竹籃,竹條在她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半天沒吭聲。等老王罵夠了,她才慢慢站起來,往牛圈那邊努努嘴:“我去看看?!?/p>

老王攔著不讓進(jìn),說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老太也不惱,從背簍里摸出個小布包,解開繩子倒出些褐色的粉末:“這是我上山采的止血草磨的,敷在牛背上試試。要是還不好,再罵我不遲。“

那天傍晚,阮清弦去放牛,看見老王蹲在牛圈門口抽煙,牛背上敷著草藥,用破布蓋著。見她路過,老王往地上磕了磕煙灰:“清弦,跟你阿奶說,那老婆子的藥......好像真管用。“

后來她才知道,老太那天半夜悄悄去了牛圈,借著月光給牛換草藥。二丫說她看見老太的手被牛蹄子劃了道口子,血珠子滴在草上,像撒了把紅辣子。

再往后,寨子里很少有人提藥蠱了。三叔在縣城開了家雜貨鋪,捎回些藥膏,誰家娃長疹子,抹兩天就好。端公的桃木劍掛在房梁上生了銹,只有誰家娶媳婦,才請他去念段吉利話。

阮清弦十五歲離開家的那天,阿奶往她背包里塞了包東西,說是老太給的。到了北方打開一看,是用布包著的艾草,還有張泛黃的紙,上面用炭筆歪歪扭扭畫著個小娃娃,旁邊寫著“避邪“。

去年堂弟添了二胎,視頻里看見新蓋的樓房,門楣上干干凈凈的,沒掛香。阮清弦問起,堂嫂笑著說:“現(xiàn)在都住瓷磚房了,蝙蝠進(jìn)不來。再說醫(yī)院就在鎮(zhèn)上,有啥病開車十分鐘就到?!?/p>

古箏弦輕輕顫了顫,最后一個音落下去,屋里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阮清弦起身給花盆澆了點水,水順著土縫滲下去,像要把那些埋在時光里的故事,都好好潤一潤。

窗外的風(fēng)停了,月亮從云里鉆出來,照在窗臺上。她忽然覺得,那些被叫做藥蠱的亮光,那些門楣上的香火,那些火塘邊的念叨,其實都是一回事——是日子苦的時候,人們給自己找的一點念想,一點盼頭,就像這盆快枯了的蘭草,只要根還在,說不定哪天,就又冒出點綠來。

農(nóng)韻子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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