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肆虐,狂風卷著海水掀起一層層驚濤駭浪,船身搖搖欲墜。程苒咬牙穩住身形,冰冷的海水刺骨侵襲著每一寸肌膚,但她的心跳卻因憤怒與復雜情緒而愈發劇烈。
陸承風緊緊攬著她,穩穩地站在搖晃的甲板上,目光中隱隱帶著笑意:“沒想到,你這巴掌打得夠痛快。”
海風呼嘯,掀起的浪花打濕兩人,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在這搖搖欲墜的小舟上相互較量。
她緊緊盯著陸承風,試探著他的反應。
程苒深吸一口氣,試圖冷靜下來,眼神微微凝重。陸承風坐在甲板一隅,衣衫凌亂,卻神色自若,仿佛這場生死劫難對他而言不過是小菜一碟。程苒心中暗自疑惑,這個人的氣度、言談舉止,和她熟悉的人有點不一樣。
她主動接近,故意提起現代世界的一些細節,“怎么會突然狂風暴雨,要是事先看了天氣預報,應該都不會出海吧?”語氣中帶著探詢。
陸承風愕然道:“世間萬象,變幻無窮。你說的天氣預報是什么?”
程苒心頭一震,目光越發銳利:“你到底是誰?”
陸承風側頭,眼神如深海般幽深,輕笑道:“終于想起來要問我是誰了?你說你一個小丫頭片子的,怎么跟陌生男子交談竟如此咄咄逼人,你是真的不會害怕呀。”
程苒大腦高速運轉。如果他跟我一樣是穿越的,那么他跟我應該是同一陣線吧,如果他非穿越者,眼下看起來是這船的掌舵人,身負底蘊,那便是合作的良機。海上這片荒涼與危險之地,若能與人結盟,說不定能找到屬于自己的突破口。
她輕聲說道:“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我有個提議。我看你像是這條船的掌舵之人,我猜你是海水經商的商人,如你所見,我非愚鈍女子,說不定能在這亂世中為彼此謀得更多利益。”
陸承風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嘴角揚起一抹淡笑:“姑娘,雖然你挺有眼力勁,我確實是個海上從商之人,也是這艘船掌舵之人,但你憑什么覺得區區一個女囚能跟我共謀。”
程苒輕輕一笑,目光堅定:“南海之上,水路與陸路交織相連,商旅往來頻繁,正是通往西域邊境與更遠方的要道。此道非獨輸絲綢,更兼珍寶香料、茶葉和瓷器,遠涉重洋,貨物往返,貴賤皆有。”
她頓了頓,緩緩說道:“世間變幻,風向潮汐乃是海商命脈;沿途各邦紛爭不息,消息靈通與盟友通好,方能保障船只安穩,貿易順暢。若只顧賣貨,不懂掌控時機和局勢,再多貨物亦難換得利潤。”
陸承風眼中閃過贊賞:“你這番話,倒是通達得很。”
程苒微微點頭:“身處亂世,若能掌握此道的脈絡,布局糧鹽絲綢,聯絡各方勢力,方能在波譎云詭中立足。若我們能攜手共濟,定能開拓出一條長通東西,通商富國的康莊大道。”
陸承風神色肅然,贊許道:“沒想到你這女子心思如此深遠。”
“在下名叫陸承風,是這南海之上的一介海商,是這艘商船的當家。今日風雨驟起,那些跟你一起來的官員和囚犯大多在暴風中不幸落海,至今下落不明。”
程苒聽到“陸承風”這三個字,心中猛地一震。
這名字,竟與她在現代那個世界里認識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她微微皺眉,心頭涌起復雜的疑惑和警惕,目光變得更加銳利。
“陸承風……這個名字,倒是讓我想起了另一個人。”她故作輕松地開口,語氣中帶著試探,“他名字跟你一模一樣。”
陸承風淡淡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名字不過是個符號,世上同名者何其多。姑娘所言,不知是夸我還是譏諷我?”
程苒抬眼,目光與他相交,心中一陣復雜,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苦笑:“我叫程苒,我也說不清楚為什么會淪為階下囚被流放于此。多謝陸當家剛剛出手相救。”
陸承風笑道:“程姑娘不凡,敢在這險境中自持鎮定,看來咱們此番結識,定有不凡之事。”
隨后把程苒領進船內。
船艙內,微弱的燈火搖曳生姿,映照出木梁上斑駁的年輪。陸承風示意身邊侍從將程苒引至艙室一隅,那處不甚寬敞,卻布置得整潔簡樸。程苒腰間帶著幾分泥沙與海水的濕氣,身上的衣袍早已透濕,緊貼肌膚令她倍覺刺骨寒冷。
侍從小心翼翼地為她準備了清水和干布,又遞來一襲干凈的布衣。船內雖不及陸地富庶,但陸承風待人頗為周到,細節間顯露不凡氣度。程苒接過衣物,心中對這人越發好奇。
換好衣裳后,程苒面色雖稍緩,卻依舊神情警覺。陸承風讓她隨自己回到甲板,船帆已被風雨撕裂得支離破碎,幾名船工正忙于修補殘破的繩索與木板。濃重的海腥味夾雜著濕潤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令人心頭一緊。
陸承風低聲開口:“嶺南一帶,雖靠近大海,但卻是南疆荒蠻之地。濕熱多雨,山多林密,氣候悶熱潮濕,加之江河縱橫,水患頻仍。歷代王朝對這里重視不足,荒蕪之地難免民風粗獷,山賊水寇橫行,船只往來時常遭遇搶劫。”
他頓了頓,目光掃向遠方海面,“我們所依賴的海路,乃連接中原與南海諸島的必經之地,雖名不顯,卻是商賈往來的生命線。船舶經此,滿載絲麻、瓷器、茶葉,駛向更遠的西域與海外。此路險惡,既有惡劣的風暴,也有不懷好意的海盜。”
程苒點頭,心中明了這片海域為何總彌漫著危險的氣息。她問:“這嶺南商路,船員生活如何?”
陸承風略微一笑,聲音溫和中透著些許厚重:“船上生活簡單而艱苦。船員多是沿海漁民出身,熟悉海況,耐勞且勇敢。水手們從黎明忙碌至夜晚,操控帆索,維護船體。飲食以干糧為主,多為鹽干肉、干魚、米飯,有時以野菜或捕獲的魚蝦充饑。”
“為防海上病疫,船上設有專門的醫者,配備草藥與簡單醫具。若遇海難,水手之間講究團結與默契,生死與共。”
陸承風指了指甲板上幾只裝有淡水的甕:“水源寶貴,需嚴格節約。我們在岸上取水后儲存,途中若遇風暴、擱淺或繞路,極易短缺。飲水不足常致水手疲勞,甚至病亡。”
程苒默然,細細聽著這些細節。她曾研究過不少古代海上貿易的典籍,對嶺南與南海的貿易脈絡并不陌生,但眼前這番由當事人娓娓道來的經歷,卻生動得多。
陸承風繼續說道:“嶺南民風獨特,因地理與歷史原因,融合了中原與百越文化。此地盛產絲麻、珠寶、香料,尤以錦緞與陶瓷聞名。嶺南的港口城市雖不如中原繁華,卻是南中國海海運的要塞。”
“沿岸居民善于造船與捕魚,漁舟唱晚,港口市集熱鬧非凡。但外敵頻繁侵擾,故此處常有義勇軍與水軍巡邏,確保商路通暢。”
程苒凝視著眼前那片被風暴摧殘后的海面,心中隱隱涌起對這片土地的復雜感情。
陸承風輕嘆一聲,望向船頭茫茫大海,沉聲說道:“程姑娘既知此地險惡,必是閱歷不凡。能否細說,你眼中可行的經商之道?”
程苒頓了頓,深吸一口海風中的鹽味,緩緩開口:“陸當家,南海水路縱橫,地理環境復雜多變。先要了解海域的季節性風向,依季風規律調整航線和出海時間,避開臺風與逆風季節,減少風暴損失。”
“嶺南沿岸雖資源豐富,卻交通不便,若能在沿海設立穩定的驛站或補給點,不僅可作為糧食和淡水的補充,更能作為信息傳遞中心,增強商隊間的聯系和防范海盜的能力。”
“其次,貿易貨物要精準選擇。嶺南盛產的絲麻、瓷器雖暢銷,但重量與體積大,運輸成本高。可引入高附加值且便于儲運的香料、藥材、珠寶玉器作為主打商品,既能減少風險,也提高利潤空間。”
“再有,建議掌舵者能與當地各族首領、漁民勢力建立良好關系,結盟互助。因應時局,聯合防范海盜與土匪襲擾,不單靠武力,更靠關系網和互惠。”
“此外,利用沿海及島嶼地形,建立秘密避風港和藏貨點,規避官府和敵對勢力的監視。合理分散貨物與商船,減少單次損失的風險。”
“最關鍵的,是船員訓練與管理。只有經驗豐富、紀律嚴明的船員,才能在惡劣的海況下穩操勝券。比如定期演練應急措施,精通導航和風浪識別,保障航線安全。”
陸承風聽得目光漸亮,連連點頭:“姑娘所言極有見地,確實比我過去所想更為細致周全。”
緊接著,陸承風蹙眉,眼中帶著些許疑惑,問道:“姑娘方才提及季風與臺風,這等說法在嶺南一帶甚少聽聞,敢問究竟為何物?”
程苒微微一笑,輕聲道:“陸當家,海上風向變化無常,昔人多憑經驗斷風察浪,然若細究其理,風隨季節變化而轉向,故此有季風之說。夏秋之交,南風漸盛,風力漸強,波濤起伏尤甚。臺風乃風暴極烈之時,狂風暴雨,若遇之,則舟船難以立足,常生大禍。”
陸承風眼中閃過一絲敬佩:“姑娘這番見解,雖用詞新奇,然道理卻與吾等舟師所傳相符,頗有先見之明。”
程苒點頭:“若能因風向與時令調整航程,避開最烈之時,定能減少舟船遇險。且在沿海設驛站,備足糧食水源,方可度險灘。”
陸承風沉吟良久,贊許道:“姑娘之策實為上乘,若此行能得姑娘助力,必定不虛此行。”
程苒輕輕頷首,聲音清冷:“承當家過譽了,我不過是略知一二,若真有幸共謀大業,還望當家不吝賜教。”
兩人話語間,看似投契,實則暗流涌動。程苒心中清楚,陸承風并非表面那般簡單。他話語間偶爾流露出的信息,透露出他對外界風云變化的警覺與掌控。她亦不敢輕易示弱,畢竟眼前這人身份難測,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陸承風又問:“姑娘既通曉諸般風水與時令,莫非……曾游歷多方?不知緣何得此奇巧?”
程苒目光微沉,輕聲答道:“行旅江湖,見聞亦廣。只是遠比不上承風公子穩扎穩打,掌舵有方。”
陸承風輕笑,“看來姑娘既有見識,定有不凡來歷。只是江湖險惡,容不得輕信。”
“正因如此,”程苒回應,“才須謹慎為上。”
兩人相視一笑,眼底卻都藏著深深的算計。彼此試探中,暗潮涌動,誰也不肯將底牌輕易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