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夢得越來越頻繁。
有一次,我夢見自己坐在老房子的陽臺上。風很大,吹亂我剛洗完的頭發。一個人走過來,拿著毛巾在我頭上胡亂擦著。
“你傻啊,頭發不擦干容易著涼。”
我想看清她的臉,可天光太亮了。我只能看見她白凈的手指,一枚很淺的戒痕。
“你是誰……”我迷糊地問。
“你不記得我了也沒關系。”她抱住我,低聲說,“我會讓你重新愛上我。”
那句話太熟悉了,像是裴斯年也說過——
可不一樣。
她說的時候,我的心竟然是一熱的。
醒來的時候,我哭了。
沒理由地,沒來由地,眼淚止不住地掉。
“又做噩夢了嗎?”裴斯年走進來,遞來一杯水。
我沒說話。
他蹲在床邊:“她又出現了,對吧?”
我抬頭看著他:“你為什么不趕她走?”
他摸摸我頭發:“她不會走。她想拉你下水。”
我緊緊抓住杯子,心跳像是在折疊。
“你信我就好。”他輕聲說,“她越是瘋狂,說明她越怕你好起來。”
我拼命點頭。
可我心里,卻升起一種奇怪的懼意。
我怕她。
我也怕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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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突然提起了一件我完全不記得的事。
她說:“江燼,你還記得那場火災嗎?”
我愣住了。
“你發燒到四十度,我連夜把你從床上背到醫院。你還罵我,說我像狗一樣舔你。”她咬著牙,“你現在是不是也覺得我像狗?”
我一口氣沒喘上來。
“裴醫生有沒有告訴你,你那時候根本不是得病。”她忽然笑了,眼神卻像釘子,“是你吞了半瓶鎮靜劑。”
我耳邊轟的一聲炸開。
“你在吃藥前有沒有想過,你是不是早就被人喂藥了?”
我撲過去,打了她一巴掌。
“你閉嘴!”
裴斯年立刻沖進來,一把摟住我。
“江燼,冷靜。”他按住我的頭,“深呼吸。”
祝昭沒還手,站在原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
她看著我,那一刻沒有了諷刺,沒有了怒意。只是難過,難過得讓我心臟發緊。
“我不怪你。”她說,“我只是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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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出現幻聽。
我在浴室洗頭,聽見有人喊我。
“江燼,別信他。”
我猛地轉身,空無一人。
我捂住耳朵,卻還是聽見她的聲音。
“你不是這樣的人。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在地上蜷成一團。
“別再來找我了……你是錯的……你是錯的……”
她在我腦海里一遍遍重復:“你愛的人不是他。”
“他在用你對愛的渴望來殺死你。”
“你會醒的。你一定會。”
我嘶吼著撞向鏡子,血順著額頭流下來。
裴斯年沖進來,抱住我:“又發作了?是不是她又出現了?”
我點頭,哽咽著:“她一直在……跟我說話……”
他輕聲哄我,拿出針劑。
“別怕,這一針打下去,就不會再聽到她了。”
我閉上眼。
然后聽見另一個聲音,在我耳邊低語:
“別睡……江燼……醒過來……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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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我越來越不敢照鏡子。
鏡子里總會多一個人影,模糊卻清晰得過分。她站在我身后,眼神是潮濕的痛。
“江燼……”她低聲喚我,每一聲都像是在剜心。
我抱著頭,尖叫:“你不是真的——你是幻覺!”
“你以前說,不管發生什么,都不要放開我。”她一步步靠近,“可現在你拉著他的手,把我推下懸崖。”
“不——我根本不認識你!”
“是他逼你忘了。”她停在我面前,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最開始不是這樣的。”
“你是用命在愛我的人啊。”
我終于撐不住跪在地上,胸腔仿佛被撕裂。
“如果是這樣……”我顫抖著問,“那你為什么……為什么要變得那么惡毒?”
她沒說話,只是忽然蹲下來,像極了夢里那人,用拇指擦掉我下巴的血痕。
“因為你眼里只有他的時候,我說什么你都聽不見。”
我哭了。
可我不知道,是為了她,還是為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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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燼。”
裴斯年抱著我,輕輕地拍我背:“你最近太敏感了。”
我窩在他懷里,像一只失溫的鳥。
“她說……我們以前在一起過。”我聲音很輕,幾乎聽不見。
他頓了頓,撫摸我的后頸:“你覺得可能嗎?”
“可她的吻,我記得。”我望著他,“我夢見她吻我……那個味道,我還記得……”
他眸光一閃,卻笑了:“你是做夢做傻了。”
“她親了你?”他頓了頓,捏著我下巴讓我的臉轉向他,“那你要不要我也來幫你‘清醒’一下?”
我拼命搖頭拒絕。
腦海里浮現出另一個溫柔的觸碰。
咬一半的葡萄。
她唇邊的笑。
“我會讓你重新愛上我。”
我的身體一陣發冷。
我是不是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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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燼。”
祝昭坐在我對面,裴斯年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
她眼圈通紅,像是徹夜未睡。
“你是不是已經完全……不認識我了?”
我沉默著,盯著桌上的水杯。
“你以前說過,你恨冬天。”她輕輕開口,“可后來我們一起去看雪。你在雪地里摔了一跤,我把你拉起來……你抱著我哭了,說你這輩子不怕冷了。”
“因為我在。”
我的心像被刀割了一下。
“她說的都是真的。”裴斯年柔聲,“這是她最近編的故事,想要把你從治療里拉出來。”
“你可真會演啊,祝小姐。”他語調仍溫和,卻鋒利得像刀。
祝昭卻像是根本沒聽見他,她只是望著我,眼神越來越痛。
“我知道你不信我了。”她說,“可我愿意再說一百次一千次,只要你能醒過來。”
“我不怕你恨我,不怕你打我,不怕你罵我。我怕你死在他手里還以為你被愛著。”
那一刻,我的世界似乎靜了一下。
可裴斯年牽起我的手,輕輕吻了吻。
“別聽她的。”
我眼前發黑,劇烈的耳鳴像風一樣從腦海刮過。
我看見祝昭淚流滿面,卻倔強地撐著不肯掉頭。
我忽然尖叫出聲,像被火燙了一樣扯開自己的頭發,沖向她:“你別說了——別說了!!!”
她沒有閃避,任由我推搡、抓撓、崩潰。
“如果我真是你愛的人,”她低聲說,“那就恨我吧。至少證明你還記得我。”
我癱倒在地,哭得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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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斯年給我打了針。
我倒在床上,眼前開始出現斑駁的光斑。
“你做得很好。”他吻著我額頭,“她已經快堅持不住了。”
“再過不久,她就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到時候,你就只剩下我。”
我含糊地嗯了一聲,眼皮沉重。
可就在意識模糊前,我聽見一個細細的聲音。
“江燼……”
“別忘了,我等你回來。”
我抽搐了一下,眼角滑出一滴淚。
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
也許我恨祝昭,是因為我早已愛她入骨。
只是我忘了自己是誰。
也忘了我們曾經是什么。
而她,從未放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