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動作極快,不多時便折返回來,引著二人往里走。
大堂之上早已有人等候。
葉家家主葉德端坐在上位,目光剛觸及那白衣女子,便猛地站起身來,眼中翻涌著難以置信的欣喜,仿佛見到了久別重逢的故人。
他嘴唇翕動,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你是……你是……你是萍兒的女兒?”
白衣女子上前一步,屈膝行禮:“蕓兒,見過父親。”
葉德顫巍巍地執起她的手,指腹摩挲著她腕間的肌膚,眼眶已微微泛紅:“一眨眼,竟長這么大了……”
話音未落,兩行老淚已忍不住滾落。他吸了吸鼻子,聲音仍帶著哽咽:“整整十三年了……你母親她……如今還好嗎?為何沒同你一道來?”
“回父親……”葉蕓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掩去眼底情緒,語氣輕得像一縷煙,“母親她……早在去年年末……”
話說到一半,她喉頭似被什么堵住,幾不可聞地哽咽了兩聲,終究沒能說下去。
葉德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握著她的手猛地一松,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他顯然懂了,便也不再追問,只背過身去,肩膀微微聳動著。
“蕓兒想住什么樣的院子?”葉德問道。
不等葉蕓開口,他已揚手喚來下人,吩咐道:“把聽雨軒拾掇出來,三小姐今日便要入住。”
轉頭又對葉蕓說:“你先在此安頓,明日我讓王管家給你添置些用度。”
“謝父親。”葉蕓屈膝行禮,“女兒先退下了。”
“嗯,好生歇息。缺什么少什么,盡管跟王管家說。”
葉蕓轉身離去的身影剛消失在門廊盡頭,葉德便望著空蕩蕩的門口喃喃自語,語氣里滿是悵然與慨嘆:“真像……跟她母親當年,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另一邊,丫鬟已引著葉蕓與小雨到了聽雨軒。
“小姐真是好福氣,”那丫鬟笑著奉承,“這府里除了主母住的繁園和老爺的憑風閣,就數您這聽雨軒最是雅致了。”
葉蕓給小雨遞了個眼色,小雨立刻會意,拿出一個錢袋要賞給引路丫鬟。
對方起初連連推辭,葉蕓卻淡淡開口:“無妨,一點心意,往后還要勞煩姑娘多照拂。”
丫鬟這才收下,臉上笑意更濃,湊近葉蕓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悄悄話。葉蕓聽完,依舊是那副淡然模樣,只道:“多謝姑娘相告。”
丫鬟剛退出去,葉蕓臉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她揉了揉肩頭,舒展了幾下筋骨,在屋里慢慢踱著步。小雨則默默上前,將帶來的物件一一鋪開又仔細收好,動作嫻熟利落。兩人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卻透著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仿佛已相伴了許多年。
窗欞外的日光斜斜落進來,在青磚地上投下格子狀的光影。葉蕓走到窗邊,指尖輕輕拂過窗臺上一盆半枯的蘭草,那葉片蜷曲著,顯然是許久沒人用心照料了。
“這院子倒是對得起‘聽雨’二字。”她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讓正在整理包袱的小雨頓了手。
小雨抬眼看向檐外,廊下掛著的銅鈴被風拂得輕響,遠處隱約傳來幾聲蟬鳴。“前幾日下過一場雨,奴婢聽著這軒里的雨聲確是不同,像是裹著回音似的。”
葉蕓沒接話,轉身走到妝臺前。那鏡面蒙著層薄塵,映出她素白的衣袂和一雙沉靜的眼。
她拿起臺上一支雕花木簪,簪頭的玉珠已失了光澤,“這院子先前住的是誰?”
“方才那丫鬟沒細說,只含糊提了句,是去年冬天空出來的。”小雨將疊好的衣物放進樟木箱,“看這擺設,倒像是位小姐的住處。”
葉蕓將木簪放回原處,指尖在塵灰上輕輕劃了道痕。“父親倒是大方,剛認回的女兒,就給了僅次于繁園的院子。”她唇角勾起抹極淡的弧度,說不清是嘲諷還是別的,“只是這‘好福氣’,怕不是那么好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