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說著,一個丫鬟掀簾進來,臉上帶著幾分倨傲,揚聲道:“我家小姐要見你。”
小雨剛要應聲跟上,葉蕓卻轉頭按住她,示意她先在此等候。小雨滿眼擔憂地望了她一眼,葉蕓只淡淡對那丫鬟道:“有勞姑娘帶路。”
說罷微微欠身,那丫鬟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徑直轉過身去,腳步不緊不慢地往前引,嘴里卻沒閑著,語氣帶著幾分敲打:“我也不怕提前說句實在話,雖說老爺把你們接回府里,可麻雀終究是麻雀,就算一時站得高了,摔下來的時候只會更難看。這徐府將來,終究是要少爺說了算的。姑娘還是趁早認清楚自己的本分好——我家小姐心善,不與你們計較,可不代表能容得下誰在府里肆意妄為。”
“多謝姑娘提點。”葉蕓語氣平淡地應著,眼底卻掠過一絲譏誚。
這位徐府大小姐,心思也太淺了些。這偌大的徐府,以葉德那副野心勃勃的樣子,她那個游手好閑的弟弟,真能穩穩當當地名正言順繼位?更何況自己不過是個不起眼的私生女,剛進門就急著來這下馬威,又有什么意義?她真正該上心防備的,難道不是那些更有資格、更可能動搖她弟弟地位的人嗎?
不多時,便到了繁園。果然不負“繁”字之名,這院子堪稱徐府之最,四下里種滿了各色名貴花木,郁郁蔥蔥,姹紫嫣紅,連風里都裹著沁人的花香。
院子里立著一位女子,身著素色衣裙,頭上卻簪著幾支光華流轉的名貴珠釵,臉上略施粉黛,唇上輕點胭脂,一雙杏眼似含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柔意,正垂首輕撥著身前的花枝。
葉蕓見她未曾開口,便一直保持著行禮的姿態未動。這般屈膝躬身的姿勢,尋常人不消片刻便會腿酸發麻,葉蕓卻硬生生撐著,身姿穩如磐石。
徐淼淼顯然也知曉這一點,過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起來吧。”說罷抬眼望向葉蕓,一旁的侍女連忙遞上帕子,她低頭細細擦了擦方才碰過花枝的手,又將帕子遞了回去。
之后便是一陣沉默,葉蕓依舊低眉順目地立著,絲毫不見局促。
徐淼淼指尖捻著半朵剛摘下的白茉莉,目光落在花瓣上,慢悠悠開口,聲音柔得像浸了春水:“聽說父親把你從莊子上接回來了?”
葉蕓垂著眼應道:“是。”
“莊子上的日子,想來是清苦的。”徐淼淼忽然抬眼,杏眸里那點柔意霎時散了,添了幾分沁人的涼,“如今進了徐府,你也算半個小姐。日后一言一行都關乎徐府聲譽,不管你在你母親那里學了些什么,都該忘了——免得哪天弄出笑話,丟了徐家的臉面。”
她隨手將那半朵茉莉丟在石桌上,雪白的花瓣顫了兩顫,像極了被棄的殘妝。“往后在府里住著,可得睜大眼睛仔細些。上回廚房的張媽,不過是給弟弟的湯里多放了半勺鹽,就被發賣到南邊去了,至今沒個音訊呢。”
葉蕓指尖在袖中悄悄蜷了蜷,面上依舊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多謝大小姐提點。”
心里卻明鏡似的——這位大小姐哪是來立規矩,分明是借著敲打,探她的底細。
正想著,廊下傳來一陣腳步聲,伴著少年吊兒郎當的笑:“姐姐這院子里好熱鬧,藏了什么寶貝?”
徐淼淼臉上的寒意瞬間褪得干干凈凈,換上幾分嬌嗔:“弟弟來得正好,昨天馮府剛送了些西域玩意兒,正想叫人找你來看呢。”說著轉頭對葉蕓道,“我會讓人安排你上禮儀課,下去吧。”
葉蕓應聲抬頭時,正撞見那少年走進來。他穿著寶藍色錦袍,眉眼間與徐淼淼有幾分相似,只是眼神里多了些漫不經心的散漫,像只養尊處優的貓兒。
想來,這便是那位被大小姐寄予厚望的徐府少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