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蕓福了福身,轉身退出繁園。剛走到月洞門,就聽見身后傳來徐淼淼嬌俏的聲音:“弟弟你看這個琉璃盞,里頭映著光瞧,竟能看出鴛鴦戲水呢……”
葉蕓未曾多作停留,轉身便離了繁園。沒走多遠,迎面撞見一位錦衣男子。他生得眉目俊朗,一身華服料子考究,繡紋精致,渾身上下透著矜貴氣,一望便知是家世顯赫的富家子弟。
葉蕓只掃了一眼,便認了出來——這正是馮家的少當家,徐淼淼那位的未婚夫,馮珉。
若說永昌一地是誰說了算,倒真難有個定論。畢竟徐家握著當地的財脈,宋家掌著兵權,而馮家,則在官場政途上有著旁人難及的勢力與手段,三方各有倚重,互有制衡。
但宋家的根基并不在永昌,而是扎在賀江一帶。如此一來,徐、馮兩家便都存了聯姻的心思——想借著這層姻親關系擰成一股繩,合力制衡宋家,斷不能讓宋家在永昌地界上一家獨大。
如此說來,將她們接回徐家,究竟是出于骨肉分離多年的念親之情,盼著能彌補些親情虧欠?還是另有所圖,想借著這層血脈關系為自家利益添磚加瓦?這其中的真假輕重,怕是難說得很。
葉蕓還沒有到聽雨閣,就見小雨正站在一旁,臉上滿是焦灼,手腳都像是沒處放似的,顯然已等得急不可耐。
“小姐,您沒事吧?”小雨快步迎上來,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關切。
葉蕓輕輕擺了擺手,語氣平靜:“無事。只是往后這些日子怕是要忙些了,徐淼淼已讓人安排了教禮儀的嬤嬤來。”
正說著,迎面走來兩個穿青布裙的婆子。二人見了葉蕓,臉上沒什么熱絡神色,只略一點頭,語氣平平地說:“葉姑娘,我們是奉大小姐的命來的。從明日起,每日巳時到未時,在西跨院教姑娘府里的規矩。”
葉蕓應了聲“知道了”,目送那兩個婆子走遠,才對身邊的小雨道:“回去吧,看來往后的日子,得先從學規矩開始了。”
回到聽雨閣,院子里只立著兩株老槐樹,枝葉倒也算繁茂,只是比起繁園里的姹紫嫣紅,終究顯得寒素。小雨一邊給她沏茶,一邊壓低聲音問:“主子既已到了永昌,下一步該如何打算?”
“暫且按兵不動。”葉蕓端過茶盞,指尖觸到微涼的瓷壁,“先把永昌城里各方勢力摸透了再說,左右還有些時日,不急。”
小雨轉頭瞧了瞧院角那片光禿禿的地,心想橫豎要住些日子,這般荒蕪著總不像話。她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回來對葉蕓說:“小姐,這院子太空蕩了,奴婢想著移些花草來種上,總比眼下這般荒著有趣些。”
葉蕓順著她的目光掃了眼院子,淡淡應了句:“隨你吧。”
小雨得了準話,眼睛亮了亮,忙不迭應了聲“哎”,轉身就往外跑,腳步輕快得像只雀兒。
葉蕓獨自坐在窗邊,端著茶盞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杯沿。茶湯的熱氣氤氳上來,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
窗外,老槐樹的葉子被風一吹,簌簌地響,倒像是誰在耳邊低語。她望著院角那片空地,小雨要種花也好,至少這聽雨閣里,能添幾分活氣,不至于太像座困住人的囚籠。
不多時,小雨就領著兩個小丫鬟搬了幾盆花來。有月季,有蘭草,還有幾株開得正盛的秋菊,五顏六色地擺了半院,倒真把那片荒蕪襯得有了些暖意。
小雨指揮著人往土里栽,自己也蹲在地上刨土,鼻尖沾了點泥星子,卻笑得眉眼彎彎:“小姐您瞧,這樣是不是好多了?等過些日子,說不定還能冒出些新苞來。”
葉蕓抬眼瞥了瞥,沒說話,只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味微苦,入喉卻有回甘,像極了她此刻的處境——看著是寄人籬下的寒素,內里卻藏著不為人知的盤算。
正這時,院外傳來腳步聲,方才那兩個青布裙婆子去而復返,手里還捧著個木托盤,上面放著幾本線裝冊子。為首的婆子把托盤往桌上一放,依舊是那副冷淡模樣:“葉姑娘,這是府里的規矩冊子,您先看著,明日西跨院,可別遲了。”
葉蕓的目光落在冊子上,封面寫著“永昌府規”四個小楷,筆鋒端正,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嚴厲。她指尖一頓,緩緩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