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感受到眼皮上的灼熱,夏知回睫毛微微顫動著,模模糊糊間,生出一股勁,終于睜開了眼。
一睜眼,身體先是傳來一陣酸脹,隨即被右臂殘端的劇痛淹沒。
嘶……還活著……
血居然止住了?
確認存活后,夏知回松了口氣,強忍著痛楚,一只手艱難地支起,靠著墻壁,勉強站起了身。
起身后,她發現自己似乎在一個昏暗的走廊里。
身下,一灘血跡在地板上蜿蜒凝固,她意識徹底清醒。
這里,就是母親口中的九號樓么……看起來,有些老舊,像是中古世紀的遺物。
夏知回靜靜凝望著緊閉的大門,突然想起,昨晚……是她的血打開了門?
這是怎么回事……
她腦海中充滿疑問,從昨晚到現在,已經發生了太多了離奇的事,差不多快顛覆她對這世界的認知。
憑空出現的樓、割不斷的猩紅觸手、還有被“鬼壓床”的自己。無論怎么想,這些發生在她身上的事都遠遠脫離了科學范疇。
夏知回沉默著摸出手機,開始撥通母親的電話。她雖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一切事的起源只有一個。
母親。
很顯然,母親多多少少知道背后的隱情。是時候該問問她,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電話聲“嘟、嘟”響起。
短暫的等待里,夏知回也沒閑著,緩步向走廊深處走去。
走廊內的鎢絲燈忽明忽暗地亮著,幾步過后,便是客廳。她注意到,走廊與客廳連接處的右側墻壁上,一扇石門,在光與暗的交界,突兀地立著
夏知回余光瞥見石門的異樣,目光倏地停下。
這門上了鎖,似乎無法打開。
看著石門上那深深淺淺的復雜紋路,夏知回驚奇,竟覺得有些熟悉。
這是……
哦,她想起來了,這好像是昨晚那座黑石墓碑?
不同的是,昨晚那塊黑墓碑現在已經變為一座石門,鑲嵌在墻壁里,而石門中央靠上的位置,裝著一個橢圓形的孔球,似乎是門的貓眼。
夏知回湊近了些。
那貓眼孔似乎不是透明的,光線無法穿透,貓眼深處只能看到一團紅色的物質。
近近地看著,這貓眼竟像是在暗中窺伺的人眼,看得她心中陣陣發涼。
她視線略過貓眼,往下移動,投向之前那看不懂的銘文。
奇怪的是,從她雙眼對上銘文的一刻,那銘文上的字跡好似扭曲重組般,由陌生變得熟悉,雖然看不懂,夏知回卻好像解讀到了意思:
“提燈者腳下,永踞暗夜。”
只有九個字。
字形蒼勁有力,如槍如戟。
不知道是誰刻的。
夏知回眸光閃爍,停留了幾秒,目光回到手機。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后再撥……”
……好吧,這的確很符合她母親的做派,做事不問因果,不作解釋。
輕嘆了聲氣,夏知回不再思考母親的事,邁步向客廳走去。
剛走出一步,腳底傳來一陣異樣,她似乎是踩到了什么東西。
借著昏暗的燈光,夏知回看清了腳底之物,那是一枚銅制鑰匙,看上去很古老了,密密麻麻布滿裂痕。
難道是打開那扇石門的鑰匙?一個念頭冒出。
她俯身拾起異物,握在手中觀察片刻后,轉身回到石門前,對準鎖孔,插進去,輕輕一轉。
喀嚓一聲——
鑰匙斷了。
呃……這怎么感覺,好像毀壞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看著斷成兩半的鑰匙,夏知回心中升起某種強烈的預感,覺得它肯定能在未來某一天用上,并且極大可能是打開什么至關重要的東西。
可鑰匙就這樣在她面前毫無征兆地斷成了兩截。另一截卡進鎖里,無法取出。
夏知回沉默著收好剩下的半截鑰匙,天無絕人之路,應該還能修復吧……希望未來的自己不會謾罵她現在的莽撞。
來到客廳,整個廳堂鋪陳著厚重的羊毛地毯,米白與深藍交織的圖案在暖黃燈光下格外柔和。
夏知回目光很快便掃完房間。
這里空間很大,與走廊那破敗的景象不同,房間布置精美,家具一應俱全,與日常客廳擺放無異,只是家具多為木質,金屬配飾以黃銅為主,隱隱混有一絲舊木和皮革的暖香。
然而,夏知回的目光僅僅在那布置精良的廳堂內停留了一瞬,視線便被一個更強大光源牢牢攫住,猛然釘死在廳堂前方那扇落地窗!
現在該是清晨才對。
可從那扇巨窗中涌入的光,是什么……
深紅。
一片深紅!
巨大的深紅天幕,緩緩低垂。
血色世界的中心,深紅天幕的最高處……血日高懸!
夏知回腦袋僵硬著抬頭,目光穿透窗欞,視野所及,天地四方,整個世界……全浸泡在一片沉重的深紅里,散發著不詳。
那深紅,濃得像化不開的煙。
“這……?”夏知回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驚鳴。窗外,是熟悉的城市輪廓和山川草木,這里依舊是她所在的世界,可……
血日的光線穿透云層,為萬物披上一層妖異,這已經不是昨天的世界了。
幾乎是瞬間,夏知回想到了昨晚的那個夢:
[世界崩壞進程:99.4%]
夢是真的?
現在,100%。
如約而至,確切地發生了!
那…外面的世界現在怎么樣了?!
夏知回緊張地靠近落地窗,想要進一步觀察外面情況,身體一動,隨即撞上了窗前黑木桌的一角。
輕微的疼痛從腿部傳來,夏知回轉頭,視野里出現一張布滿塵灰的黑木方桌。那寬大的桌面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雜物,一碟羊皮紙卷,兩三本書皮泛黃的書本,半截蠟燭立在桌角一側,墨水瓶傾斜著,灑出些一星半點的汁墨。
目光略過雜物,夏知回的精神很快便注意到了桌子中央靜靜躺立的一封皮紙信。
周遭一切事物都蒙上一層舊灰,只有皮紙信是新的,仿佛不屬于這里。
猶豫了片刻,夏知回伸過手將皮紙信拿起,遲疑著撕開信封,抽出里面的皮紙。
信紙被抽出一角,上面字跡潦草,涂抹著一行深紅欲滴的字:
“諸世的安寧早已被撕碎,而我們,活在一個樂園……”
這……?第一句話看完,夏遲莫名惶恐,斷臂處的陣痛讓她眼前一黑,身體一軟,重心驟然下墜,一下子癱坐在黑木椅上。
輕微揉了揉太陽穴,短暫的愣神后夏知回將信紙接著往上抽出,目光往下。
“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說明你已經到達了那里,那不是我的遺存,那是世間最偉大的造物,你會明白的。
關于它,我無可奉告,你左手旁有幾本泛黃的書,里面有相關記載。
我唯一可以告訴你的是,這個世界的危險超乎你想象。從你指尖觸及這卷潮濕皮紙的一刻起,安寧便已不復存在,而危險不可名狀,會無時無刻以任何形式覆蓋。
你在夢里應該已經看到,世界終有一天會迎來崩壞,而我告訴你,熱身結束,一切只是開始。
存在于你腦子里的不是夢,是門縫里滲出的記憶。
不要試圖躲藏,也不要呼救。
祂已經察覺到了你。
你的選擇很重要。
還有,
世界是相對的,
請務必記住這一點。
天堂即地獄。
黑反過來,就是白。
絕望的盡頭蠕動著希望,而希望——正是絕望的雛形。
哦,忘了告訴你,這信上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有可能是假的,你最好不要全信,包括這句。
最后,別來找我。
寫信人:你的母親,林月紅。”
信的內容到此結束。
夏知回怔怔望著信紙,指節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