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夫人生產,崔嬤嬤臉色不虞,匆忙疾步,那方向是前院國公爺的書房。
書房,現任鎮國公跪在老國公面前:“父親,請三思,鎮國公府楚氏護得住子嗣。”
“太廟降下預言,圣上為此患重病。
鎮國公府楚氏護得是天下蒼生,護得是大盛基業。
你且去東院守著,若夫人確實身懷龍鳳雙胎,女嬰必除之。”
崔嬤嬤隔著厚實的門板依舊聽到了聽清楚了老國公爺壓低聲音的不容置咄的命令,
咬緊牙關,后退數十步后再轉身離開。
她多希望她聽錯了。
老國公爺和崔家老太爺那是生死之交的關系,
那是完全絕對信任的關系啊!
即便國公爺偏寵妾室西廂房,但有老國公爺在,鎮國公府門風清正。
若此話是國公爺所言,她還能痛斥一番,去老國公面前分辨一二,求老國公爺做主——虎毒尚不食子!
崔嬤嬤飄忽的步子猛然停了下來,所以?
所以圣手不是國公爺截去了西廂房,而是老國公。
太荒謬了,為了一個虛妄的太廟預言就要讓夫人一尸三命嗎?
是的,夫人確實身懷雙胎,但從未對外露過半分,只有自己和夫人,圣手才知曉。
沒到生產,誰都保不準是不是雙胎,尤其是某些大家族,對雙生子頗有忌諱。
但是夫人不在乎,崔家有過雙生先例。
所以,夫人平時格外小心注意胎位。
圣手說:夫人極有可能懷的是龍鳳雙胎。
這在世家大族也是莫大的喜事啊,這是祖宗賜下的福報啊!
崔氏走進東院,偽裝通通散去,蹣跚進屋,
撲在昏睡的國公夫人身旁,伏在她的耳邊嗚咽:
“夫人啊,若您去了,咱們這些奴才怕是拼了性命也護不住大哥兒在鎮國公府平安長大呀。”
喊著參片的國公夫人雙眼努力睜開一條縫,沙啞的喚道:“奶娘。”
“奴在。”
崔嬤嬤雙手捧握國公夫人的右手,光陰拉回從前。
“姑娘,老奴一直在。”
國公夫人出身大族崔氏,此時此刻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和她的孩子,奴仆們都又一次身處險境,哪怕此次已經做了她們認為的萬全的準備。
國公夫人閉眼后又立即睜開,喝道:“爾等聽令,共克難關!”
“諾。”
眾壯仆婦各司其職,安靜無聲,有條不紊。
奶娘崔氏手里捻動長針對準夫人的大肚子。
她,崔氏家生子,醫女出身,略懂針灸禁術。
國公夫人嘴咬裹了錦帕的木棍配合宮縮。
一刻鐘后驟然爆發出一聲嘶喊:“我的兒……”
伴著嘶喊聲音而來的是嬰兒嘹亮的啼哭聲。
東院里守候的人齊齊松了一口氣,聽這聲音就知道是個哥兒,
奴仆們齊齊對站在院里的國公爺行禮:“恭喜國公爺喜得麟兒,恭喜夫人母子平安。”
國公爺的笑淚里夾著苦做的餡抬手。
房內,奶娘把嬰孩遞給穩婆,二穩婆接過,高舉著剛出生的還在哇哇大哭的小嬰兒展示給眾人看,
包括屏風后模糊的人影,讓對方確認子嗣無誤。
二穩婆按照流程給小嬰兒稱重,清洗,裹襁褓,
抱在懷里出屋子向國公爺報喜:
“國公爺,二公子十斤八兩。夫人已經清理干凈。”
國公爺長吁一口吐出濁氣:所以不是龍鳳雙胎?
所以太廟預言大錯也!
國公爺雙手伸出接過襁褓,臉上滑下清淚:“我的兒啊。”
屋內,奶娘給夫人擦洗,換衣,侍奉補元氣的湯藥。
“夫人,這一劫,咱們平安渡過。”
國公夫人點頭,虧空的身體慢慢修補就好。
唇角勾起笑意,眉眼都在綻放。
“夫人想什么高興事?”
“圣手也有失誤的時候呢。待我大好,定要拔了他的胡子,害我白高興一場。”
奶娘抿唇:“夫人好好休養,三五年過后必能得嬌兒。”
有腳步聲進屋,人未至聲先到。
“桐君,你受累了。”
國公爺楚文祐懷抱麟兒坐在床沿,騰出左手觸碰夫人的臉,唏噓心疼。
“讓國公爺擔心了。幸得列祖列宗保佑,方能化險為夷。”
崔青姣的聲音不似平時那般輕快,透著濃濃的疲憊。
“國公爺,張姨娘生了,母女平安。”
院子里,西廂房來報信的人聲音很大,隔著幾道門的東院主屋也聽得清清楚楚。
崔青姣臉色平靜,她現在只想好好歇著。
“桐君,我,”
“快去看看吧這怎么提前大半個月就生了?難怪圣手遲遲未至。”
“謝過夫人體諒。”
楚文祐把襁褓遞給一旁的崔嬤嬤,轉身離開。
待門簾重新闔上時,崔嬤嬤道:“夫人,咱先顧好身子,再論其它。”
崔青姣點頭,她懂女子在世家大族的生存之道。
有命才能去爭!
崔青姣睡得沉,她太疲憊了,從精神到身體,都崩到了極致。
崔嬤嬤把襁褓放在夫人身側,一切收拾妥當后留下心腹四人守著屋內,四人守著主屋外間,
自己步出屋子,站在廊檐下:
“夫人平安誕下麟兒,東院四等丫環賞銀五十兩,
三等丫環賞銀八十兩,
二等丫環賞銀一百一十兩,
一等丫環賞銀一百五十兩,
各位掌事賞銀二百兩。
國公府上下奴仆各賞銀三十兩。”
“謝夫人賞。”
“祝愿夫人,二公子平安順遂。”
國公府謝賞的聲音和外面的月夕節一樣熱鬧喜慶。
“嚴統領?”
“崔嬤嬤請吩咐。”
“你速派人去崔家向老太爺老太夫人報喜。”
“諾。”
“嘉平,你過來。”
帶著三歲大哥兒楚少欽在抄手游廊處玩耍的崔嘉平聽到親娘傳喚,
抱著大哥兒幾步蹦跳站在親娘面前:“娘,請吩咐。”
娘說:在夫人生產的時候,自己的職責就是不讓大哥兒離開自己的眼皮子,一下下都不行。
不讓任何人接觸大哥兒,國公爺也不行。
崔嬤嬤看向自己還差三月才及笄的獨女,遺憾早夭的長子,柔了聲音。
“大哥兒交給我,你去鎮國寺代夫人還愿。
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香油錢你不可妄動一厘一毫挪用買零嘴,佛祖看得見。”
“娘,”崔嘉平跺腳,當眾說她貪吃她不要臉么?
偷偷叮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