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薇的話如同無形的冰錐，狠狠扎穿了宿舍清晨安寧的假象。

徐璐和李思瑤臉上剛剛恢復的血色瞬間褪盡，她們的目光死死膠著在門口那個“神采奕奕”的許之晴身上，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那張容光煥發的臉，那異常亢奮的明亮眼神，此刻在李思瑤眼里不再是生機，而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表演。

“木薇！你有完沒完！”許之晴仍然保持著完美微笑，但聲音卻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夸張的尖利，像是指甲刮蹭玻璃，“我男朋友心疼我，看我昨天受了委屈，哄了我一整晚，我氣色好還有錯了？！”

她邊說著邊“砰”地一聲重重摔上宿舍門，巨大的聲響震的人心頭發顫。她幾步沖進宿舍，直直的撞到木薇面前。

“你不是說我男朋友吸我精氣嗎？”許之晴湊的極近，幾乎是鼻尖頂著鼻尖，眼睛死死瞪著木薇平靜無波的瞳孔，臉上扭曲的笑容帶著刻骨的怨毒，“看清楚了！我有影子！活的！”

她猛地轉身，將地上的影子拉的長長的，暴露在眾人面前。

李思瑤和徐璐下意識看向地面，那影子在晨光下輪廓清晰，甚至隨著許之晴激烈的動作而晃動，一個再也正常不過的影子。

“夠了！木薇！”李思瑤心頭那根弦“錚”的一聲斷了。她突然爆發了，一晚上的心驚膽戰讓她此刻的情緒瀕臨崩潰的邊緣。木薇一次又一次語出驚人的刺激，混合成一股無名的怒火，猛烈的燒向她一直以來排斥的“迷信源頭”。

“你有證據嗎？除了你那些神神叨叨的話，你還有什么？！晴晴活生生的就在這！是！也許那個男人有問題，但你別什么都扯到鬼神上去行不行？！”

她胸口劇烈起伏，臉色漲紅：“昨天晚上晴晴跑出去，你那句出去死的就不止一個是不是也在恐嚇我們？你知道我們倆一晚上是怎么過的嗎？晴晴現在安全回來了，只是被哄的精神亢奮了點，你就要說她不是她！你這已經不是封建迷信了，你這是故意制造恐慌，心理暗示我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徐璐本來還在許之晴和木薇帶來的巨大反差中瑟瑟發抖，此刻聽到李思瑤這番邏輯清晰極具說服力的話，瞬間動搖了。是啊…影子就在地上，許之晴也確實活著回來了，雖然確實怪怪的，但總比木薇說的要合理一些，也許真的就是她們太害怕了？被木薇的話影響了。

“對…對啊！”徐璐此刻也不害怕了，放大聲音幫腔，“木薇你太過分了！昨天嚇唬晴晴，說什么吸精氣，說人家男朋友是鬼，害得她那么激動跑出去，多危險啊！現在人家好好回來了，你又來這套！你安的什么心啊，我看最不正常的就是你！”

木薇的目光掃過憤怒控訴的李思瑤和幫腔的徐璐，最后落在許之晴那張凝固著冰冷笑意的臉上。她捻著指尖那幾粒幾乎染成黑墨的大米，緩緩站起身。看著這幾乎一邊倒的控訴場面，那雙淡薄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無奈。

她不再說什么。

只是默默走到自己桌前，將染黑的米粒丟進那個裝著碎玻璃的錫鐵盒里，蓋好蓋子。然后開始收拾自己的書包，動作有條不紊。

“喂！你…”李思瑤還想質問她這副默認般的態度。

木薇拉上書包拉鏈，轉過身，目光平靜的從三個舍友臉上逐一滑過，許之晴臉上露出一副勝利者的微笑。整個宿舍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

她走到宿舍門口，拉開門。清晨的空氣涌入，帶著涼意，卻無法吹散房間的渾濁。

“當我什么都沒說吧。”木薇的聲音平平無奇，聽不出情緒，目光停留在許之晴身上，“你覺得開心就好。”

說完，她不再停留，一步跨出304宿舍的門檻，反手輕輕帶上了門。

宿舍里只剩下她們三人。詭異的沉默再次彌漫開來，比剛才更加凝重。

許之晴臉上那副甜美的面具終于卸了下來。嘴角的完美弧度消失，只剩下空洞的冷漠，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沉的譏誚。

“呵，掃興的人終于走了。”她自言自語般地咕噥了一句，聲音輕飄飄的。

隨即，她又像川劇變臉一樣，瞬間堆起了熱情洋溢的笑容，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她蹦跳著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從口袋里摸索著拿出兩個小巧精致的絲絨盒子，那動作帶著一種奇特的僵硬。

“來來來，看看這是什么！”她喜氣洋洋的將盒子分別塞到還沉浸在復雜情緒里的徐璐和李思瑤手中，“別說晴姐我沒義氣！昨晚我男朋友聽說我和你們鬧了點不愉快……”她頓了頓，笑容更甚，只是眼神依然空洞“特意讓我帶回來給你們賠罪的禮物！他說你們都是我的好姐妹，以后就請你們多多照顧我了，一點小意思，別嫌棄啊！”

徐璐和李思瑤愕然地低頭，打開了手中的盒子。

盒子里絨布上，靜靜躺著兩個分量不輕，做工精美的實心黃金手鐲。透過陽光，鐲子閃爍著耀眼的金燦燦光澤。足金的純度和沉甸甸的手感，瞬間沖擊了她們的眼球和認知。

徐璐倒吸一口冷氣，眼睛瞪的溜圓，剛才那些不愉快，被眼前這沉甸甸的寶貝沖的七零八落。“這……這太貴重了吧！這得多少錢啊！”

李思瑤也驚得說不出話，指尖摩挲著冰涼光滑的鐲壁，上面精致的花紋透著奢華的質感。

“收著！都收著！”許之晴不容拒絕地說，語氣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命令感，“我男朋友說了，一點心意，就是讓你們放心的。看，他對我有多好！對我身邊的人也好！木薇那種……哼，不識抬舉的窮酸鬼，一輩子也見不到這種東西！”她眼里閃過一絲輕蔑。

她親手拿起鐲子，抓起徐璐還帶著些猶豫的手，利落地給徐璐戴了上去，冰涼沉重的金屬觸感讓徐璐打了個激靈，但看著手腕上那圈晃眼的金色，臉上的驚惶很快被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滿足和興奮覆蓋了：“好…好漂亮……”

許之晴如法炮制，又將另一個鐲子套在了李思瑤手腕上。李思瑤看著那黃澄澄的鐲子圈住自己的手腕，沉甸甸的，質感冰冷得有些不真實，心底深處升起一絲警惕和怪異感，但是收禮的喜悅暫時壓倒了所有的不安。“……謝謝，你男朋友太客氣了。”

許之晴滿意地看著兩人手腕上黃燦燦的手鐲，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極其滿意的笑容：“這才對嘛。一點小東西，開心就好。以后我們宿舍就安生過日子。”

另一邊木薇剛剛走出宿舍，空氣中那種腐朽的氣息淡了些許，剛才許之晴一踏進宿舍，這股腐朽味就猛的包裹過來，濃烈得讓她胃里一陣翻攪。看來這次的東西來頭不小。

她快步下到三樓半的平臺，避開偶爾路過的同學。目光冷冷的掃過304緊閉的房門。那陰氣正從門楣上方的縫隙，源源不斷的流淌出來。仿佛被什么東西吸引著，指向宿舍樓外的某個方位。

木薇沒有猶豫，沿著那股陰氣，尾隨而去。這氣息引領著她迅速穿過了樓道，步出宿舍大門，貼著道路邊緣，向校園深處延伸。

最終，那氣息在一處偏僻的角落停滯。那是位于圖書館后側，一個少有人至的舊報欄區域。報欄的木框已經有些褪色發白，玻璃板后陳舊的校報在風中微微卷曲。而那股濃烈到刺鼻的陰氣，就死死粘附在報欄最角落的一塊公告板上。

木薇走近。公告板上張貼的大多是些社團招新、失物招領或者公益活動的過期海報，紙張邊緣翻卷，透著一股被遺忘的蕭索。陰氣來源，正是其中一張被貼了好幾層、只露出一個不起眼邊角的啟事一角。

她伸出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將覆蓋其上的幾張海報邊緣掀起。覆蓋物被一層層剝離，露出下面一張略顯破舊、紙張泛黃的單子。

那是一張尋人啟事。

啟事是復印件，黑白影像已經有些模糊。但照片上的男生依舊能看清俊朗的五官和陽光的笑容。下面幾行文字：

尋人啟事

姓名：季少澤

年齡：21歲

我校商學院金融系大三學生。

于兩個月前（2020年6月20日晚）離校后失聯，至今未歸。當晚身著白色運動服，背黑色雙肩包。如有知情者，請速與其家屬聯系或撥打報警電話。家屬重酬！

聯系電話：13xxxxxxxxx（季先生）

日期：2020年6月22日

木薇的目光凝固在照片上。照片里的男生，笑容燦爛，朝氣蓬勃。但她看到的，卻遠不止如此。

在黑白照片的邊緣，一縷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黑色怨氣，死死纏繞著照片中人像的脖頸位置。這怨氣并非來自照片本身，而是附著在這告示上，是近期才留下的、帶著惡意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