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棱角分明的骨鈴深深硌入掌心。凌瑤的血液似乎被這邪物灼燒著,沿著指縫滴落在腳下冰冷的魔巖上,發出輕微的“嗤嗤”聲,冒起一縷縷不祥的黑煙。痛,尖銳的痛意刺激著她的神經,卻奇異地壓過了脊背殘留的空洞酸麻和丹田撕裂般的灼痛感。
耳邊仿佛還回蕩著玄燭那句冰冷如魔咒的“許你復仇”。這聲音沒有溫度,卻比巖漿更滾燙,燒得她五臟六腑都在扭曲、沸騰!
復仇!
這個詞在她殘破的胸腔里瘋狂鼓噪,如同毒蛇噬咬著最后一點理智!仙骨剝離的恥辱、萬人唾棄的劇痛、清硯閉目轉身的刺骨冰寒……所有被強行壓下的屈辱、不甘、滔天的恨意,如同積壓了萬載的火山熔巖,被這枚骨鈴徹底點燃!
“嗬……”她喉間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帶著血腥氣的嘶吼。攥著骨鈴的右手因為用力過度,指節發出不堪重負的爆響。業火紅蓮在體內瘋狂旋轉,吞噬著骨鈴傳遞來的某種冰冷邪異的力量,也吞噬著這股焚心蝕骨的恨意。
她搖搖晃晃地從冰冷的血污碎石地中掙扎著站起。體內的力量混亂而狂暴,像無數匹失控的野馬在經脈中沖撞奔突,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起新一輪的劇痛漩渦。視線有些模糊,耳中蜂鳴不斷。
但方向前所未有的清晰!
魔窟不是終點!更不是她的墳墓!
走出去!變強!用這焚天的業火,將那道貌岸然的仙門……燒個精光!
萬魔窟的邊緣地帶,混亂且充斥著血腥的爭奪。這里雖不如深處盤踞著恐怖的大魔,卻是通往外界、掠奪資源的重要路徑之一??諝饣祀s著劣質魔息、濃重的血腥和某種劣質解毒藥草混合后的刺鼻酸腐氣味。
一群隸屬仙門附屬家族的巡邏弟子,此刻正護送著數量不多但極其珍貴的“辟谷靈糧”物資——一種蘊含精純地脈靈力的壓縮米團,在這灰霧彌漫的崎嶇谷道中艱難穿行。
“媽的,這鬼地方!煞氣這么重!”
“少廢話!趕緊送完貨回去領靈石!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待久了,修為都要倒退!”
“小心點!前幾天老陳頭那一隊就栽了,連尸骨都找不回來!”
“……聽說是個剛掉下來沒多久的、被打殘的女的,邪門得很,把一群噬骨狼都吸干了……”
領頭的小頭目緊張地握緊腰刀,低聲咒罵著,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煩躁和對這片區域的深深忌憚。他們護送的靈糧,是仙門賞賜給長期駐守在此、負責壓制魔氣滲透的低階修士的“補貼”,也是這片區域流民和一些亡命之徒眼中的“硬通貨”。
就在這支六人小隊即將拐過一個堆滿巨大獸骨的彎道,緊繃的神經微微放松的剎那——
異變陡生!
轟!
一聲沉悶如滾雷的爆響在他們前方的狹窄谷口猛地炸開!霎時間,碎石橫飛,魔霧被狂猛的氣流攪動翻滾,遮蔽視野!
“敵襲!結陣!快……”領頭的小頭目臉色劇變,嘶聲怒吼。
然而,他的指令只發出了一半。
一道快到肉眼難以捕捉的暗紅殘影,裹挾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如同從地獄裂縫中鉆出的索命惡鬼,自炸開的煙塵中心破霧而出!
凌瑤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隊伍中央!
她的動作還有些僵硬,步伐甚至帶著重傷未愈的遲滯感,但那雙眼眸——那雙死死盯著糧車、燃燒著冰冷毀滅赤焰的血瞳,卻讓所有與之對視的人瞬間如墜冰窖!
“殺!”她喉嚨里滾出的,是一個毫無溫度、淬滿了恨火的單字。
業火紅蓮虛影在她身后狂怒地旋轉!
“吼!”凌瑤沒有多余的花招,體內那混亂暴走的力量傾瀉而出!她并指如刀,暗紅色的業火凝于指尖,帶著焚燒靈魂的意志和吞噬一切的饑渴,不管不顧地狠狠劈向最近的一個弟子!
那弟子駭然舉刀格擋。
砰嗤!
灌注了煉氣期靈力的精鐵腰刀,竟如同腐朽的枯木,在與那暗紅指尖接觸的瞬間便被恐怖的力道強行擊彎!緊接著,指尖上的業火如同跗骨之蛆,順著變形的刀身無聲蔓延而上!那弟子只覺一股焚毀一切的狂暴力量瞬間沖入手臂,體內辛苦凝練的靈力如同滾油滴入雪堆,發出“滋滋”的聲響被瘋狂吞噬、瓦解!
“啊——!!!”凄厲的慘嚎僅僅持續了半聲便戛然而止!他的手臂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如同被點燃的紙片,由內而外迅速焦黑、枯萎!業火甚至沒給他留下痛苦掙扎的時間,順著手臂瞬間侵入軀干,眨眼間整個人化為了一具冒著青煙的焦黑枯骨!
兇殘!暴虐!毫無章法!有的只是最原始、最狂暴的殺戮本能和毀滅欲望!這就是此刻的凌瑤!
“魔…魔鬼!”
“是她!是那個墮魔的女人!”
“跑?。?!”
短暫的死寂后,恐懼如同瘟疫爆發!剩下的幾名弟子魂飛魄散,那點微末的斗志被這瞬間吞噬煉化同伴的恐怖景象徹底碾碎!有人甚至嚇得癱軟在地,絕望地看著那個被業火纏繞、白發亂舞的身影如同修羅般撲向下一人!
混亂!血腥!
短短幾個呼吸間,狹窄的谷道變成了人間煉獄!殘肢斷臂飛濺,業火的暗紅光芒閃爍不定,每一次亮起都伴隨著凄厲的哀嚎和生命被強行掠奪的絕望氣息。糧食被拋灑得到處都是,沾染了粘稠的血漿和焦黑的灰燼。
“呃!”凌瑤猛地一個踉蹌,體內力量失控帶來的巨大反噬讓她眼前一黑!強行驅動的業火仿佛狂暴的洪流失去堤壩約束,在經脈中瘋狂亂竄,甚至反過來灼燒她自己!“噗”一口腥甜的鮮血毫無預兆地從喉頭涌出!她單手撐在地上,大口喘息,另一只手臂不受控制地痙攣。
就在這時!
嗤!嗤!嗤!
數道細密到幾乎不可察的破空聲極其突兀地從旁邊堆積如小山的獸骨縫隙中射出!角度刁鉆至極!
目標并非半跪在地、氣息紊亂的凌瑤,而是——混亂中一個已經逃竄出十余步、即將拐入另一條谷道逃生的仙門弟子!
三道細如牛毛的烏芒,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不可辨,卻精準地沒入了那弟子背心三處致命大穴!
那弟子奔跑的動作驟然僵直,臉上甚至來不及浮現驚愕。只見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一層不祥的青灰色,身體猛地抽搐兩下,“噗通”一聲栽倒在地,四肢僵硬如木,七竅中滲出紫黑色的污血,已然死得不能再死??諝庵袕浡_一絲甜腥微苦的異樣氣味。
“嘖,浪費老娘一根‘鎖心針’?!币粋€帶著三分慵懶、七分尖銳嘲諷的女聲悠悠響起。
凌瑤猛地扭頭,血瞳中兇光大盛!
只見那塊巨大的獸骨堆頂端,不知何時竟斜倚著一個女子。
一身裁剪得頗為粗糙、卻異常貼身利落的煙紫色勁裝,勾勒出極富侵略性的窈窕身段。纖細的腰肢束著一條鑲滿猙獰尖刺的黑色皮帶,上面掛著各種顏色詭異、形狀奇特的小瓶小罐。墨色長發挽成幾個凌亂不失俏皮的發髻,用一根削尖了的慘白骨釵隨意固定著。她嘴里叼著一根不知名的枯黃草莖,尖俏的下巴微微揚起,臉上畫著夸張到有些詭異的煙熏大眼妝,如同妖化的烏鴉,眸光卻異常鋒利如刀,帶著一種玩味的審視,居高臨下地看著下方如同煉獄的戰場和半跪在地的凌瑤。
她的嘴角勾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只剛欣賞完好戲的野貓。那笑容絕算不上友好,反而充滿了一種銳利到能刮骨的危險氣息。
正是這抹笑容,讓本欲暴起發難的凌瑤強行壓制住了體內翻騰的殺意。眼前這個女子的眼神,沒有仙門弟子的道貌岸然,也沒有尋常匪徒的貪婪嗜血,反而更像……一株長在劇毒沼澤里卻活得鮮艷帶刺的怪花。
“小魔女,打得挺好看?!奔t藥嚼著草莖,聲音脆亮卻帶著毒舌的刻薄,“就是吃相太難看了點。好歹也是開席大菜,讓你搞得一地雞毛,白瞎這上好的‘靈糧’了,嘖嘖,都沾血了,多腥氣?!?/p>
她的目光掃過凌瑤那布滿血污、傷痕累累的身體,尤其在她因反噬而微微顫抖的手臂和白得刺眼的頭發上停頓了一瞬,那雙畫得烏黑濃重的煙熏眼里,飛快的掠過一絲深藏的驚異與算計的精光。
然后,紅藥像是發現了更有趣的事情,忽然從巨骨堆上輕盈躍下,煙紫色裙擺翻飛,竟無視滿地血腥狼藉,徑直走到凌瑤不遠處,隨手撿起掉在地上沾了血、但尚未完全臟污的一小包靈糧。她掂了掂,側頭對凌瑤露出了一個極其燦爛、卻毫無溫度的笑容,那抹胭脂紅的嘴唇利落地吐出幾個字,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囂張:
“喂,跟著姐干!”
紅藥邊說邊毫不客氣地一把拎起糧袋,動作敏捷地從懷中摸出一個刻滿詭異符文的墨色小玉葫蘆,對著凌瑤因反噬而咳出的那口鮮血殘留的方向,猛地一拍葫底!“收!”一股奇異的吸力驟生!空氣中逸散的、絲絲縷縷混雜著狂暴業火氣息的猩紅血霧,竟被那玉葫蘆鯨吞般吸入!葫蘆表面瞬間閃過妖異的紅光!
“跟著姐,管飽!藥管夠,架隨便打!”她的聲音如同帶血的鉤子,尾音上揚,在血腥彌漫的谷道中撞出囂張的回音,同時手腕再翻,那枚吸了血的墨玉葫蘆已然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