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窗紙時,我正盯著顧墨修的眼睛,夜魅的警惕像根繃緊的弦:“昨晚……你沒看到別的吧?”
顧墨修放下手中的茶盞,抬眸時眼底漾著溫和的笑意:“姑娘確有特別之處?!彼D了頓,耳尖泛起薄紅,“但誰心底沒點藏著的事呢?在下懂。”末了又添了句,聲音輕得像嘆息,“況且……很是可愛?!?/p>
“哦?”蘇茶茶瞬間搶過主導,我身子一軟,手肘搭在桌沿,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狡黠,“那我有時冷著臉兇人,有時又黏糊糊撒嬌,公子更喜歡哪個?”
顧墨修的臉“騰”地紅透了,像是被春日的暖陽曬過了頭,結結巴巴道:“姑、姑娘莫要拿在下取笑……”
“顧墨修!”門簾被人一把掀開,穿石青長衫的表兄大步流星走進來,手里還卷著副棋譜,“昨日約好對弈,你倒好,躲在這兒跟美人說悄悄話?”他視線掃過我,眼睛一亮,“這位便是你撿回來的姑娘?生得可真俏!”
顧墨修猛地站起身,窘迫地去拉他:“林衍兄!”
林衍拍開他的手,沖我拱手笑道:“在下林衍,是這書呆子的表兄。姑娘芳名?”
蘇茶茶立刻斂起鋒芒,擺出怯生生的模樣,屈膝行禮時鬢邊碎發滑落,恰好遮住眼底的算計:“小女姜雪柔?!毖劢怯喙馄骋婎櫮捱€紅著臉,心里忍不住偷樂——這人害羞的模樣,倒比京城那些裝模作樣的貴公子順眼多了。
夜魅在意識里冷哼:“這林衍眼神太利,防著點?!?/p>
我沒接話,只垂眸淺淺笑著。顧墨修被林衍纏得沒法,只能硬著頭皮道:“先進來坐?!?/p>
看著兩人一個急著辯解、一個故意逗弄的模樣,蘇茶茶在心里哼起了小調:“這下可有意思了~”
廳里的茶香裊裊,林衍正笑著打趣:“姜姑娘說話倒是有趣,比墨修這悶葫蘆活絡多了。”
“林衍兄才風趣呢。”蘇茶茶笑著應和,眼角的余光剛瞥見顧墨修微紅的耳根,意識里突然擠進來一道怯生生的聲音。
“我、我……”姜雪柔的聲音帶著點緊張,“不知你們……喜歡琴藝嗎?”
沒等我反應過來,手指已經先一步動了。顧府恰好有架閑置的七弦琴,我走過去坐下,指尖落在琴弦上的瞬間,竟生出種奇異的熟稔。不是蘇茶茶那套裝腔作勢的花架子,也不是夜魅練過的實用技巧,而是一種流淌在骨子里的韻律。
清越的琴聲驟然響起,指法靈動得不像話,時而如流水潺潺,時而如鶯啼婉轉,竟是首從未聽過的曲子——分明是姜雪柔的記憶里沒有的旋律,卻被她演繹得淋漓盡致。
蘇茶茶在意識里驚掉了下巴:“這廢柴竟然藏著這手?”
夜魅也難得沉默,顯然也吃了一驚。
林衍原本帶笑的臉漸漸凝住,端著茶盞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里滿是驚艷。顧墨修更是看得專注,連呼吸都放輕了。
一曲終了,余音繞梁。我抬眸時,臉上還帶著姜雪柔獨有的羞怯:“獻、獻丑了。”
“不,太好聽了!”林衍率先鼓掌,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欣賞,“雪柔姑娘這琴藝,怕是宮里的樂師也比不上!”他看著我的眼神,已然多了些不同尋常的熱意。
午后,林衍拉著顧墨修到院子里,壓低聲音問:“你對姜姑娘,沒別的心思吧?”
顧墨修臉頰微紅,別過頭去:“我與姑娘萍水相逢,不敢逾矩。”話雖如此,心里卻莫名泛起一絲澀意。
“那可太好了!”林衍眼睛一亮,拍了拍他的肩,“既然你沒想法,那我可就要追了!”
顧墨修猛地抬頭看他,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阻止的話。陽光落在他臉上,竟藏著幾分自己都沒察覺的失落。
而屋里的我,聽著腦海里蘇茶茶的咋舌聲——“這林衍倒是直接”,夜魅的警告——“離他遠點,笑里藏刀”,還有姜雪柔小聲的不安——“我、我只是想彈琴而已……”,忽然覺得,這寄人籬下的日子,怕是要熱鬧起來了。
“不如就在這兒多留幾日?”蘇茶茶的聲音帶著雀躍,指尖繞著發梢,“墨修臉紅的樣子多可愛,林衍也熱鬧,總比在外頭顛沛流離強。”
夜魅哼了一聲,語氣卻松了些:“也好。先摸清這顧家的底細,從長計議?!?/p>
意識深處傳來姜雪柔細若蚊蚋的應聲:“嗯……”
自那日后,我在顧府住得越發安穩。奇怪的是,姜雪柔占據身體的時間越來越長——蘇茶茶和夜魅像是被她那股怯生生的勁兒壓了下去,大多時候只在意識里旁觀。
她會默默地幫廚娘擇菜,會蹲在院子里看螞蟻搬家,甚至會對著顧墨修的書卷發呆。可只要林衍一出現,她就像被按了開關,身體瞬間變得靈活起來。
“雪柔姑娘在看什么?”林衍拿著支新摘的海棠花走過來,笑眼彎彎。
“沒、沒什么……”姜雪柔的聲音帶著顫,卻會伸手接過花,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時,臉頰紅得像晚霞。
這一幕落在意識里,蘇茶茶終于忍不住了:“喂,你是不是看上林衍了?”
“怎、怎么可能!”姜雪柔的聲音立刻拔高,帶著慌亂,“我只是……只是覺得他、他挺好的……”
“挺好的?”蘇茶茶拖長了調子,“那你見著墨修怎么不臉紅?”
姜雪柔沒了聲,只在意識里縮成一團。夜魅冷冷插了句:“別忘了我們的處境,別惹麻煩?!?/p>
正說著,顧墨修抱著琴走過來,看到我手里的海棠花,眼神暗了暗,輕聲道:“雪柔姑娘,昨日那首曲子,能再彈一遍嗎?”
姜雪柔立刻點頭,抱著琴的手都在發顫,卻在轉身時,偷偷往林衍的方向瞟了一眼——他正靠在廊柱上笑,眼里的光亮得晃眼。
蘇茶茶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還說沒看上?瞧那點出息?!?/p>
夜魅沒說話,只是望著顧墨修落寞的側臉,忽然道:“這書呆子,好像也沒那么討厭。”
三個聲音又開始細碎地拌嘴,姜雪柔卻只是抿著唇,指尖落在琴弦上,彈出的調子比上次更柔了些。陽光穿過葉隙落在她身上,竟生出種歲月靜好的錯覺——仿佛我們三個擠在這具身體里的荒唐事,本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