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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鹽泉之心血契千年

第4章暗處之眸

清晨,寶源山被薄霧籠罩,鳥鳴清脆得如同碎玉落盤,將林曉曉從沉睡中喚醒。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山間清冽的空氣涌入,帶著泥土和草木的微腥。她深吸一口氣,驅散了最后一絲倦意。目標明確:阮家,以及二十年前的真相。

晨光勾勒著她利落的輪廓。剛到脖頸的黑色短發干凈颯爽,幾縷碎發不經意地垂在額前和耳側,更襯得她下頜線條清晰利落。只是,當她側頭活動脖頸時,后頸那塊原本顏色偏淡的胎記,在晨光下似乎比昨天更加明顯,呈現出一種深沉的、近乎淤血的暗紅色,仿佛皮膚下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然蘇醒。

“曉曉姐!太陽曬屁股啦!香噴噴的豆漿油條伺候!”阿奇咋咋呼呼的聲音在樓下青石板路上響起,他高舉著油紙包,活像個街頭叫賣的小販。

林曉曉示意他上來。阿奇麻溜地竄進房間,殷勤地擺好早餐,臉上堆著諂媚的笑:“姐,今天啥大計劃?帶小弟一個唄?保證鞍前馬后,指哪打哪,絕不拖后腿!”

林曉曉快速解決了溫熱的豆漿和酥脆的油條,動作干脆利落。她斜睨了阿奇一眼,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刀鋒:“上山,會會阮俊澤,探探阮家的底。”

“嚯!”阿奇夸張地一拍大腿,擠眉弄眼,“曉曉姐,你這哪是探底,分明是看上俊澤哥那張帥臉了吧?進展神速啊!”

林曉曉懶得理他的貧嘴,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皮夾克利落穿上。修身的剪裁完美貼合她緊致而充滿力量感的肩背線條和纖細腰身,短發的利落感與皮衣的硬朗相得益彰。下身是同色系的工裝褲,褲腳利落地塞進一雙厚實的復古馬丁靴里,靴幫上已沾了些許山路的泥點,更添幾分不羈與實干的氣息。她將額前的碎發隨意一捋,整個人像一把磨礪過的匕首,鋒芒內斂卻蓄勢待發。

“跟上,廢話少說。”她率先邁步出門,步伐沉穩有力,后頸那道暗紅的印記在短發下若隱若現。

寶源山深處,鹽泉監測點。

臨時搭建的檢測棚像一只匍匐在嶙峋山石間的鋼鐵甲蟲,各種儀器指示燈閃爍著冰冷的光。阮俊澤站在棚內,背脊挺直如松。他今天換了一件純黑色的長袖襯衫,優質的面料完美貼合著他寬闊的肩膀、厚實的胸膛和勁瘦的腰身,勾勒出充滿力量感的倒三角輪廓。袖口一絲不茍地卷至小臂中段,露出線條流暢、肌肉緊實的手腕和骨節分明的手指。他正低頭反復翻閱著一疊剛打印出來的監測數據,眉頭緊鎖,眼底深重的憂慮與疲憊清晰可見。周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學長,喝點熱的。”沈清辭輕聲走近,遞過一杯冒著氤氳熱氣的咖啡。她看向阮俊澤的眼神里,心疼與憂慮幾乎要溢出來。面對鹽泉日益枯竭的殘酷現實,他們所有的努力似乎都徒勞無功。

“俊澤哥!清辭姐!”阿奇標志性的招呼聲打破了監測點的沉悶。

棚內的兩人聞聲同時轉身。視線越過阿奇,精準地落在了他身后那道黑色身影上。

林曉曉站在晨光與山影的交界處。一身利落的黑色裝束讓她仿佛融入了巖石的冷硬底色,短發在微風中輕揚,露出后頸那道此刻顯得格外刺目的暗紅胎記。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一般,直直射向阮俊澤,帶著不容回避的探究和挑戰。

阮俊澤的眉心擰得更緊。他放下數據報告,大步流星地走出檢測棚,高大的身影帶來無形的壓迫感,徑直來到林曉曉面前。與昨日初見的疏離紳士不同,此刻他周身散發著一種焦灼的冷硬,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昨天已經說得很清楚,素材拍夠,立刻離開這里!”

林曉曉微微仰頭,迎上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緊繃的下頜線和眼底深處極力壓抑的某種風暴。這讓她心中的疑云更重。

“阮博士,”她嘴角勾起一抹略帶諷刺的弧度,聲音清亮,字字清晰,“你還沒正式向我介紹過你的名字,就這么大呼小叫地下逐客令,是不是太沒禮貌了?還是說,你阮家……或者你本人,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怕被我知道?”她微微側頭,后頸的胎記在陽光下更加清晰。

她的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向核心。

阮俊澤的瞳孔驟然收縮!他那張萬年冰封、輪廓深邃如雕塑般的俊臉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現了裂痕——是震驚,是難以置信,更深處,仿佛是被猝不及防地撕開了最隱秘傷疤的狼狽與痛楚!他的目光在那塊暗紅胎記上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快得幾乎無法捕捉,但林曉曉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過的異樣。他幾乎是本能地再次抬手,用力按住了心口的位置,動作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倉惶,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旁邊的沈清辭也瞬間僵住,淺色的瞳孔微微放大,難以置信地看向林曉曉,尤其在她后頸胎記上掃過,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看來,我猜對了。”林曉曉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但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反而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銳利鋒芒,“阮俊澤,阮家人……”她輕哼一聲,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我母親瘋癲二十年的原因,我會親手查個水落石出。該付出代價的人,一個都跑不了!”想起母親空洞的眼神和破碎的囈語,一股強烈的酸澀和憤怒堵住了她的喉嚨。

阮俊澤死死地盯著她,眼神復雜到了極點,震驚、掙扎、痛楚……無數情緒在他深邃的眼底翻涌碰撞。最終,這一切都被一股強大的意志力強行鎮壓下去,重新冰封。他緩緩放下按著心口的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又仿佛筑起了一道更高的冰墻。他恢復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只是聲音比剛才更加干澀沙啞,像被砂紙打磨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說完,他決絕地轉身,背影僵硬地走回檢測棚,仿佛再多待一秒都會失控。

“阮俊澤!”林曉曉心頭火起,上前一步就想拉住他。然而,沈清辭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擋在了兩人之間。

“林小姐,”沈清辭的聲音平靜無波,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公式化的微笑,但那雙淺色的眼睛里,卻像冰層下涌動著不易察覺的暗流,“這里是重要監測點,非工作人員不能長時間逗留。”她微微側頭,瞥了一眼阮俊澤消失在棚內的背影,確保他聽不到接下來的話,才將目光重新投向林曉曉,眼神若有似無地再次掃過她的后頸,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誘導,“如果你真對二十年前靈巫洞發生的事情那么感興趣……”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只剩下氣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為什么不……親自進去看看呢?我想,有些答案,只有你親自踏足那里,才會真正明白。”

“靈巫洞……?”林曉曉驚愕地看著沈清辭,后頸的胎記似乎因這個名字而隱隱發燙。對方卻不再多言,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轉身也走進了檢測棚。

阿奇在旁邊全程“觀戰”,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內心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我的天!這劇情!這沖突!這眼神殺!俊澤哥那變臉絕了!清辭姐最后那眼神……嘶,有故事!絕對有故事!聽著就刺激!這要是開直播……火箭游艇不得刷爆屏啊!可惜!太可惜了!我的新手機啊!我仿佛聽見金幣嘩啦啦流走的聲音!”他捶胸頓足,表情夸張得如同痛失所愛。

林曉曉站在原地,山風吹拂著她利落的短發,后頸那塊暗紅的印記在風中也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她看著緊閉的檢測棚門簾,又望向寶源山更深處那被茂密植被覆蓋、透著一股不祥死寂的陰影輪廓——那里,大概就是靈巫洞的方向。沈清辭的話像一顆帶著毒刺的種子,在她心中迅速生根發芽。

“看來,阮俊澤這塊硬骨頭是撬不開嘴了……”她低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撫過發燙的后頸,眼神卻越發堅定,閃爍著冒險家即將踏入未知深淵的決絕光芒,“靈巫洞……那就讓我自己去看個究竟!”

“曉曉姐!”阿奇瞬間切換回狗腿模式,搓著手湊上來,眼睛賊亮,“要去靈巫洞探險?需要向導不?本地資深金牌向導,專業帶路,氣氛擔當,兼職保鏢,只要姐一聲令下,上刀山下油鍋,阿奇絕不皺眉頭!價格絕對公道,童叟無欺!”他拍著胸脯保證。

林曉曉瞥了他一眼。雖然這小子聒噪,但在這人生地不熟、危機四伏的地方,多個人照應總歸是好的。“行,帶上你。別給我整幺蛾子,也別獅子大開口。”她警告道。

“得嘞!姐您就瞧好吧!”阿奇喜笑顏開,隨即又苦著臉,“那啥……姐,咱進洞之前,能不能先去趟縣里?把我那新手機落實了?我這失聯一晚上,我的鐵粉們肯定急瘋了!再不上線報平安,他們怕是要打飛的來尋人了!”他嘰里呱啦地強調著。

“就你這張嘴,能有幾個鐵粉?”林曉曉嗤之以鼻,不過她確實也需要去縣里采買專業的探洞裝備——強光手電、繩索、防護用具……還有,一些必要的防身物品。

“嘿!姐你可別門縫里看人——把人看扁了!”阿奇梗著脖子,一臉不服,“我可是坐擁幾百活粉的潛力大V!直播間里那都是過命的交情!鐵桿兒!再說了,”他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剛好把這兩天收的‘巫咸古國出土的稀世珍寶’帶去縣里,找我的老主顧換點盤纏!咱這探險經費不就有著落了?”

“你那些破銅爛鐵……真有人收?”林曉曉滿臉寫著不信。

“嘿!你又瞧不起人了不是?”阿奇絮絮叨叨地開始講他輝煌的“古玩”交易史,兩人一前一后,沿著蜿蜒的山路朝山下走去,準備搭車前往巫溪縣城。

監測棚內,阮俊澤透過儀器屏幕的反光,看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緊繃的肩膀幾不可查地松了松,長長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濁氣。然而,這短暫的松懈并未帶來輕松,反而感覺肩上的無形重擔更加沉甸甸地壓了下來。讓她離開……真的是對的嗎?如果鹽泉徹底干涸……那后果,真的是寧廠鎮所能承受的嗎?他不知道。冰冷的屏幕光映著他緊鎖的眉頭和眼中深不見底的憂慮。

而在他身后不遠處,沈清辭倚在門框邊,看著林曉曉消失的方向,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而快意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深沉的恨意和一種近乎殘忍的期待。“這才剛剛開始呢,林曉曉……”她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咖啡杯壁,“歡迎踏上……你的償命之路。血色帷幕,已經為你拉開了。”

離開寶源山蒼翠而略顯幽閉的懷抱,林曉曉和阿奇搭乘的中巴車,如同穿行于巨龍脊背,沿著盤山公路盤旋而下,最終一頭扎進了被群山溫柔環抱的巫溪老城。這里仿佛被時間施了魔法,每一寸空氣都浸染著巫文化特有的神秘與古老。

大寧河不再是渾濁的奔流,而是化作一條流動的碧玉,在深邃的峽谷底部蜿蜒,水面倒映著嶙峋的峭壁和其上模糊難辨的古老巖刻,幽光粼粼,仿佛流淌的不是水,而是千年未散的巫靈之息與鹽的魂魄。河畔,幾艘烏篷船靜泊,船頭繪制的朱砂符咒在斜陽下閃爍著秘而不宣的紅芒。

車子在一條彌漫著奇異香氣的街巷旁停下。濕漉的青石板路泛著溫潤的光,隨著山勢陡峭起伏。街道兩旁,依山而建的吊腳樓層層疊疊,飛檐如鳥翼般挑起,深色的木質墻板上,古老的巴蛇圖騰在歲月侵蝕下若隱若現。空氣里混雜著艾草燃燒的清香、藥鋪深處飄來的奇異幽香,還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沉淀在青石板縫隙里的微咸氣息——那是屬于這座古城的、流淌在血脈里的鹽的味道。

“這邊走,曉曉姐!”阿奇像條識途的魚,靈活地在人群中穿梭,帶著林曉曉拐進一條更窄的小巷。巷子深處,一家掛著“古鹽遺風”斑駁木匾的老鋪子前,圍著一小群人。一位穿著靛藍土布褂子、精神矍鑠的老者,正坐在一張磨得油亮的竹椅上,手里捻著一塊晶瑩的巖鹽結晶,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天然的韻律感,吸引著路人的腳步。

“……那時候啊,”老者將手中的鹽塊在陽光下轉了轉,折射出細碎的光芒,仿佛在召喚遠古的魂靈,“咱們巫溪這地界,可不是現在這樣。那是上古洪荒之后,一片望不到頭的原始森林!奇花異草遍地都是,珍貴的藥材藏在腐葉之下,飛禽走獸自由自在,簡直就是神仙住的地方!”

林曉曉和阿奇也駐足傾聽。老者渾濁卻清亮的眼睛掃過聽眾,仿佛能穿透時光。

“話說有一天,”他聲音壓低,帶著一種引人入勝的神秘感,“咱們這地界的老祖宗里,有個姓袁的獵戶,是個好把式。他背著弓箭,提著獵叉,進了那遮天蔽日的林子。就在那兩河交匯、水汽氤氳的河口,你們猜他瞧見了啥?”

人群屏息。老者故意停頓,用鹽塊輕輕敲了敲竹椅扶手,發出清脆的“篤篤”聲。

“一只白鹿!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毛,像月光織成的錦緞,那鹿角晶瑩剔透,如同水晶雕琢!它在林間跳躍,輕盈得仿佛不沾地氣。袁獵戶一見,心都醉了,這可是傳說中的祥瑞啊!他忘了打獵,只顧著追那白鹿。那鹿兒也奇,不緊不慢,總在他視線之內,引著他穿過密林,越過溪澗,一路向著那寶泉山深處奔去!”

老者的手在空中虛劃,描繪著當年追逐的路徑。阿奇聽得入神,身體微微前傾。林曉曉則感覺后頸的胎記似乎隨著故事的推進,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溫熱。

“追啊追,直追到寶源山下,一處水汽格外豐沛的山坳。”老者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戲劇性的轉折,“那白鹿身影一閃,竟消失在了一片蒸騰的水霧之中!袁獵戶氣喘吁吁地撥開濃霧沖進去,眼前哪里還有什么白鹿?只見一位身著素白衣裙的絕色女子,靜靜地佇立在一汪清澈見底的泉水旁邊!那女子肌膚勝雪,眉眼如畫,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朦朧的光暈,正靜靜地看著他!”

“哇……”人群中發出低低的驚嘆。

阿奇用手肘輕輕碰了碰林曉曉,臉上帶著促狹又好奇的笑,壓低聲音說:“曉曉姐,你猜猜,這個美麗的鹿姐姐,是不是就是我說的那位‘鹽女’啊?怎么樣?美吧”

林曉曉正被那白衣女子的意象和后頸的微熱弄得有些心神不屬,聞言沒好氣地白了阿奇一眼:“就你想象力豐富!聽故事!”她嘴上這么說,心跳卻莫名快了一拍,仿佛阿奇無意間戳中了某個隱秘的聯想。

老者似乎沒注意到這邊的小插曲,繼續沉浸在他的講述里,語氣充滿了先祖的驚愕與頓悟:“袁獵戶當時就驚呆了!汗流浹背,口干舌燥,又驚又疑又渴。他看著那清冽的泉水,也顧不得許多,撲到泉邊,雙手捧起水就喝!可這一口下去——咦?不對!不是甘甜的山泉,那水又苦又咸!”

他咂咂嘴,仿佛自己也嘗到了那口改變歷史的泉水:“袁獵戶又驚又奇,仔細一看,嘗了又嘗,這才恍然大悟——這不是普通的泉水,這是寶貴的鹽泉啊!是大地母親的乳汁!是能活命、能興業的寶貝!”

老者激動地揮舞了一下手中的鹽塊:“就是這一口咸水!就是這位由神鹿化身的女子指引!袁姓獵戶發現了鹽泉,消息傳開,我們的祖先就在這里扎根下來!鑿井熬鹽,開辟鹽道,才有了后來大寧鹽業的千年繁華!這就是咱們巫溪‘逐鹿得泉’的傳說,也有人尊稱它為‘白鹿引泉’!這泉,這鹽,就是那神鹿,賜予我們巫溪人的生命之源啊!”

故事講完,人群沉默了片刻,隨即響起嗡嗡的議論聲,帶著對先祖的敬仰和對這神奇土地的感慨。空氣中那股微咸的氣息似乎更加濃郁了,與老者故事里流淌的鹽泉氣息交織在一起,沉淀在古城的每一塊磚石、每一縷風中。

林曉曉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輕輕拂過微微發熱的后頸胎記。阿奇關于“鹽女”的戲謔之語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白衣女子、鹽泉、神鹿……還有阿奇那看似無心的一句“鹽女”……這些意象在她心中碰撞,激蕩起難以言喻的漣漪。在這座被鹽浸潤了千年的神秘古城里,尋找進入靈巫洞的裝備,似乎不僅僅是在尋找工具,更像是在追尋一個由神鹿開啟、被鹽晶包裹、流淌在血脈深處的古老謎題。夕陽的余暉為老舊的鹽鋪木門鍍上一層金邊,也映亮了林曉曉眼中閃爍的、混雜著困惑與一絲奇異悸動的光芒。她仿佛看到,那傳說中白衣女子的身影,正透過時光的薄霧,靜靜回望。

臨街的鋪面大多敞開著,門板卸下堆在一旁。店主們或倚門而坐,搖著蒲扇;或就著昏暗的光線,慢悠悠地修補著竹篾器具。吆喝聲不高,帶著濃重而綿軟的本地口音,懶洋洋地飄蕩在空氣里:

“洋芋粑粑,熱乎的嘞——”

“山菌干貨,自家曬的——”

“老鹽鋪,咸淡正好——”

一些鋪子門口掛著褪色的幌子,寫著“鹽號”、“桐油”、“山貨”等字樣,無聲訴說著這里曾經作為鹽運樞紐和山貨集散地的歷史榮光。角落里,還能看到一兩個殘破的石碑或風化嚴重的石獸雕像,被隨意地當作墊腳石或拴馬樁,歷史的印記早已融入日常的塵埃。

這里隔絕了都市的浮華與喧囂,唯有青峰合圍,碧水環抱,將一方人間煙火與沉淀的寧靜溫柔包裹。一種獨特的氣息彌漫在空氣里,那是千年鹽霜沁潤青石板的微咸,是歲月浸透老瓦的木質沉香,是回蕩在幽深巷陌間、如同古老巫歌余韻的悠長吆喝。它糅合了山民世代扎根的堅韌,與時光無聲流淌的深邃。這老城,既是凡塵俗世的安穩庇護所,更似一枚被巫靈祝咒凝固的巨大琥珀,將往昔鹽船千帆的鼎沸人聲,與如今深巷苔痕的靜謐低語,一同封存其中,等待著被命運的手指再次叩響。

阿奇像回了水的魚,瞬間活泛起來,熟門熟路地穿梭在人群中,嘴里還不停念叨著哪家店修手機便宜,哪家館子味道地道。林曉曉則默默觀察著這座仿佛被遺忘在山坳里的老城,后頸的胎記在喧囂市井的襯托下,那隱隱的灼熱感似乎更加清晰了。在這片沉淀了太多時光與秘密的土地上,尋找靈巫洞的裝備,更像是在歷史的塵埃里,搜尋一把開啟黑暗之門的鑰匙。

阿奇先是直奔手機店,闊氣地一揮手,對著熟悉的店員嚷道:“老板,蘋果!頂配!婆柔麥克斯!“

賣手機的店員顯然認識阿奇,揶揄道:“喲,奇哥,你那個寶貝疙瘩‘古董’老手機終于下崗啦?再修,就算我祖師爺魯班在世也是回天乏術咯!“

“嘿嘿,“阿奇訕訕笑著,搓著手,眼神瞟向林曉曉,“這不是親姐回來了,心疼我嘛!頭等大事就是給我換裝備!婆柔麥克斯,最好的!“他挺了挺胸脯,努力營造出“姐疼我”的假象。

林曉曉抱著手臂站在一旁,冷冷地白了他一眼,懶得拆穿。

店員倒是喜笑顏開,一大早就開了個大單。阿奇拿到嶄新的手機盒子,激動得手都有點抖,三下五除二拆封裝卡,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點著下載各種直播軟件。“完了完了,失聯這么久,我的金主爸爸們肯定以為我嘎了!再不上線,他們就要移情別戀去隔壁直播間了!“他嘴里念念有詞。

手機剛連上網,阿奇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直播,瞬間切換成浮夸模式,對著鏡頭擠眉弄眼:“老鐵們!想死你們了!我就知道你們一直在等我!家人們!重磅消息!接下來,你們的主播阿奇,將帶你們勇闖寶源山千年禁地——靈!巫!洞!各位老鐵走過路過點個關注刷個火箭!保證全程高能,驚險刺激,尿點全無!“他唾沫橫飛,肢體語言豐富得如同在跳大神。

“走不走?“林曉曉的聲音冷得像冰,帶著明顯的不耐煩。正經事一件沒辦,光看他表演了。

“誒誒!馬上馬上!“阿奇趕緊對著鏡頭喊,“家人們稍等!裝備還沒買!馬上回來!“他手忙腳亂地暫停直播,屁顛屁顛地跟上林曉曉,嘴里還不忘解說:“各位家人們,我們現在就在集天地靈氣、聚日月精華的巫溪老縣城了,看看這古樸的街道...“

阿奇熟門熟路地帶路走到一家掛著“戶外用品“招牌,實則更像雜貨鋪的店門口。他又偷偷打開了直播,壓低聲音對著手機:“各位,看到了嗎?正宗探險裝備店!我們正在為進入靈巫洞做最后的物資準備!“林曉曉敏銳地察覺到鏡頭,立刻側身,用一個凌厲的眼神和干脆的割喉手勢警告他。阿奇嚇得一縮脖子,對著鏡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訕笑著走遠了幾步。

這個所謂的“裝備店“內部屬實混亂。生活用品、五金百貨、裝修材料、鍋碗瓢盆...所有東西都雜亂無章地堆放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橡膠混合的氣味。林曉曉皺著眉頭,憑借著多年野外拍攝積累的經驗,在犄角旮旯里勉強翻找出了幾樣關鍵物品:一支強光手電筒(電池待測)、一捆看起來還算結實的尼龍繩、幾副勞保手套。質量堪憂,聊勝于無。

阿奇收了直播,趕緊殷勤地過來提東西,大包小攬。“姐,放著我來!這種粗活哪能讓您動手!“他臉上堆滿諂媚的笑。

林曉曉看著他麻利的動作,難得地露出一絲近乎“欣慰”的表情:“還算有點眼力見。“

“那是!我都說了,找我阿奇,吃不了虧上不了當!包您滿意!“阿奇立刻順桿爬,尾巴都要翹上天。

“東西差不多了,那就回寧廠吧。“林曉曉拍了拍手上沾的灰,準備離開。

“姐!“阿奇立刻換上可憐巴巴的表情,聲音都低了幾度,“親姐,我把我的‘寶貝’拿去老雇主那里賣了換點錢吧?要不我下個月真得喝西北風了!你看我這兜,比臉還干凈!“他拍了拍自己干癟的口袋,又掂了掂那個鼓鼓囊囊的破舊斜挎包。

“你不是號稱吃百家飯嗎?靠你這張嘴還能有餓死的時候?“林曉曉毫不留情地戳穿,掃了一眼他那塞得鼓鼓囊囊的包。

“嗐!夸張,夸張修辭手法!我的好姐姐,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文化館!“阿奇使出渾身解數,指著前方,“你看這縣城多美啊,古色古香!人民是多么的淳樸善良!這可是你平時拍風景片都拍不到的人文紀實大片!錯過這村沒這店了!“

“帶路吧。“林曉曉無奈地嘆了口氣。她確實被老縣城獨特的氣質吸引,作為攝影師的本能讓她下意識地打開了隨身的相機。鏡頭里,斑駁的老墻、閑坐的老人、狹窄的巷弄,構成一幅幅帶著時光印記的畫卷,有種令人心安的沉靜力量。阿奇看著林曉曉專注取景的樣子,心里暗暗得意:計劃通!

文化館孤零零地矗立在老縣城廣場旁,是這個縣里曾經的地標——一棟九層高的筒子樓,灰撲撲的水泥墻面訴說著它的年代感。如此高度,卻沒有安裝電梯。每一層樓分布著約十個辦公室,以前五樓以下是機關辦公室,五樓以上為職工宿舍。如今機關大多搬遷,整棟樓冷冷清清,空曠的樓道里即使白天也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陳年的塵埃和紙張霉變的氣味。

阿奇熟稔地帶著林曉曉爬上五樓,敲響了502辦公室的門。

篤篤篤...敲門聲在空曠的樓道里顯得格外清晰。無人應答。阿奇毫不在意,直接擰動門把手,老舊的合頁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門開了。房間里布置極其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一張油漆剝落的老舊辦公桌,一把磨得發亮的木頭靠背椅,墻角堆著些蒙塵的雜物。空氣凝滯,帶著灰塵的味道。

阿奇熟門熟路地把挎包里的小物件小心翼翼地放在辦公桌上,一邊放一邊對著空蕩蕩的辦公室,如同對著一位隱形貴賓,開始了聲情并茂的講解:

“這次我阿奇可是下了血本,帶來了三樣壓箱底的寶貝!“他清了清嗓子,拿起第一件——幾片大小不一、略微渾濁的淡黃色或淺褐色“鱗片“,約硬幣到巴掌大。表面刻意打磨得凹凸不平,模仿魚鱗紋理,邊緣做舊成磨損狀。有些還沾著點可疑的、濕漉漉的“河泥“或“青苔“。在照進房間的陽光下,內部能看到細小的、分布不均的氣泡。

“第一件,‘鱘神淚’鹽晶鱗片!“阿奇語氣夸張,充滿了敬畏,“這可是稀罕物!您知道咱靈巫洞暗河里那條守護鹽泉的千年鱘魚精不?傳說它流下的眼淚,碰到咱鹽泉的天地靈氣,就化成了這種‘鱘神淚’鹽晶!蘊含上古水精之力,辟邪鎮宅,招財納福!您看這紋理,這光澤,嘖嘖...“他嘖嘖稱嘆,仿佛手里捧的是稀世奇珍。

林曉曉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那東西在她眼里就是劣質樹脂或回收玻璃的殘次品,連工藝品都算不上。

林曉曉突然反應過來,這屋里除了他倆,空無一人!她詫異地環顧四周,目光最終定格在辦公桌正上方屋頂角落——那里,一枚微型攝像頭的紅色指示燈,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惡魔的眼睛,幽幽地亮著。

“阿奇,“林曉曉的聲音帶著一絲寒意,“你在跟誰說話?“

“我的榜一大哥啊!“阿奇理所當然地朝著攝像頭努努嘴,繼續他的表演,拿起第二件——一個廉價的粗陶盤子,形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盤底中心用粗糙的藍色、綠色礦物顏料畫著兩條造型呆板、線條生硬的魚,頭對頭圍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圓圈(可能代表泉眼)。魚眼點得特別大,顯得有點傻氣。邊緣畫著潦草的波浪線。整體做舊方式就是抹層灰或者用茶水泡一泡,顏料遇水暈開,更顯粗糙。

“第二件,‘雙魚涌泉’彩繪鹽盤!“阿奇小心翼翼地捧著盤子,如同捧著傳國玉璽,“巫咸國宮廷御用鹽碟!純手工古法柴窯燒制,您看這粗糲的質感,多古樸!多滄桑!“他欣賞地摸了摸盤沿,朝著攝像頭高高舉起,“重點在這畫!雙魚拱衛鹽泉!鹽泉之眼啊!這兩條可不是普通的魚,是上古鹽泉里通了靈性的陰陽魚!用這盤子裝鹽,鹽味更鮮,吃了身體倍兒棒,百病不侵!擺在家里,那寓意更是絕了——‘泉涌不息,富足有余(魚)’!絕對的鎮店鎮宅之寶!獨一無二,傳家寶的不二之選!“他唾沫橫飛,極盡渲染之能事。

林曉曉聽著這離譜的吹噓,實在忍無可忍,正欲轉身離開這個荒誕的現場。眼角余光卻瞥見阿奇從包里掏出了第三樣東西——她瞬間驚詫地停住了腳步,難以置信地看著阿奇。

“這第三件!絕對的炸裂!王炸!‘鹽女打狗棒’!“阿奇得意洋洋地拿出一根東西——正是林曉曉從檀木箱子里發現的那根錢棍的粗劣仿品!長度比林曉曉那根稍長,通體刷著廉價的紅漆,中間鏤空處用紅繩穿著12枚小小的、邊緣粗糙的鐵片。做工拙劣到令人發指,連基本的對稱都做不到。

阿奇朝著林曉曉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帶著點討饒的意味,但對著攝像頭立刻又挺直了腰板,繼續他的忽悠大業:“這可是千年前巫咸國鹽女行走江湖的‘打狗棒’!專打小人、邪祟、魑魅魍魎!您聽聽這聲音...“他用力晃動了那根“打狗棒“,鐵片相互撞擊,發出一連串刺耳難聽的“叮叮當當“聲,如同破鑼。“聽聽!多么清脆!多么正氣凜然!這神物放在家里,邪氣不進,妖魔鬼怪退散!財源滾滾擋都擋不住!“說完,他還朝著林曉曉得意地挑了挑眉。

林曉曉的白眼已經翻到了天際,感覺再多待一秒都是對自己智商的侮辱。她毫不猶豫地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監控器屏幕前,一只骨節分明、帶著某種長期養尊處優痕跡的手,在看到林曉曉進入畫面的那一刻,那只骨節分明的手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無意識地、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發出微弱而規律的“噠...噠...噠...”聲。陰影中,一聲極輕、極冷的哼笑逸出,仿佛毒蛇吐信。屏幕幽藍的光,映著那微微上揚、卻毫無溫度的嘴角

林曉曉站在五樓斑駁的陽臺邊,俯視著樓下的小廣場。幾個老人坐在小馬扎上賣著新鮮的青菜;一群人圍著一張破舊的小方桌打牌,動作緩慢;一個孩子坐在塑料玩具車里咯咯笑著,被老人推著轉圈。一種緩慢、簡單、帶著煙火氣的幸福感油然而生。這里的節奏慢得如同凝固的蜜糖,讓人感覺每一幀畫面都透著安穩。

“叮咚!“阿奇的手機響起清脆的到賬提示音。他笑嘻嘻地拉開門走出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滿足。“搞定!打道回府!“他晃了晃手機屏幕。

“你這個買主人傻錢多吧?要么就是有收集垃圾的怪癖?“林曉曉不屑地撇嘴,“這么劣質的東西,我當垃圾都嫌占地方,他居然真花錢買?“

“我的親姐哎!“阿奇得意地晃著腦袋,“這你就不懂了!賣東西,特別是‘古董’,關鍵在上價值!要會講故事!販賣情懷!販賣神秘感!懂不懂?稀缺性!文化附加值!“他一邊走一邊反復核對著到賬金額,嘴里振振有詞。

林曉曉對他的“商業經”毫無興趣,只想盡快離開這個透著詭異的地方。“少廢話,趕緊去搭車回寧廠。“

兩人一前一后走下昏暗的樓梯,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回響。老縣城的喧囂被隔絕在外,樓內只剩下寂靜。

木曉青d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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