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混亂的感官沖擊如同冰水澆在鳳凌曦混沌的意識上，讓她猛地一個激靈，從短暫的眩暈中掙脫出來。
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裴珩近在咫尺的下頜線，繃得死緊，線條冷硬得像一塊拒絕融化的寒冰。
而她自己的手臂，正以一種極其曖昧的姿勢，軟綿綿地搭在他起伏微弱的胸膛上！隔著薄薄的衣料，甚至能感受到那層冰冷皮膚下心臟帶著抗拒意味的跳動！
“嘶——”鳳凌曦倒抽一口涼氣，猛地起身，動作幅度之大，牽動了胸口跗骨毒的隱痛，讓她眼前又是一陣發黑，踉蹌著扶住旁邊的紫檀木椅背才勉強站穩。
“裴大人恕罪！我并非有意…”她幾乎是本能地想撇清，臉頰滾燙得能煎雞蛋，連帶著耳根都燒了起來。太丟人了！簡直是社死現場！
裴珩在她彈開的瞬間，身體幾不可查地放松了一絲，他緩緩坐直身體，動作帶著重傷后的虛弱和刻意維持的疏離，那雙深邃的眼眸掃過鳳凌曦狼狽羞窘的臉，里面沒有絲毫波瀾，只有被污穢之物觸碰后的不適。
他薄唇緊抿，連一句客套的“無妨”都吝于施舍，只是抬手，用力地拂了拂胸前被鳳凌曦壓皺的衣襟，仿佛要撣掉什么看不見的塵埃。
那無聲的動作，比任何斥責都更具侮辱性！
“哼！裝模作樣！”沈硯那陰陽怪氣的鄙夷適時響起，他不知何時又折返回來，就站在門口，雙臂抱胸。那張精致漂亮的臉蛋上寫滿了“我看穿你們了”的嘲諷，漂亮的桃花眼在鳳凌曦羞憤的臉和裴珩冰冷嫌惡的動作上來回掃視，最后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語氣尖酸刻薄：
“裴首輔這身子骨，嘖嘖，弱不禁風啊！才被殿下‘關切’了這么一下，就受不了了？看來這朝堂重擔，裴大人擔得甚是辛苦啊！不如早點告老還鄉，也省得在殿下這‘溫柔鄉’里折了腰！”
“沈公子謬贊。”裴珩眼皮都沒抬一下：“裴某雖清寒，倒也不似沈公子這般，渾身浸染銅臭，隔著十丈都能熏得人閉氣。”
“你——！”沈硯被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漂亮的臉蛋氣得通紅，指著裴珩的手指抖得厲害，“窮酸！你罵誰銅臭？！本少爺的錢干干凈凈！比你那點俸祿強百倍！總好過某些人，表面清高，背地里…哼！不知廉恥！”他意有所指地狠狠剜了鳳凌曦一眼。
“夠了！”鳳凌曦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頭痛欲裂。她強行擺出原身那副驕縱不耐煩的派頭：“吵什么吵！都給本王閉嘴！裴珩你給我好好躺著養傷！沈硯你…你弄來的東珠呢？拿來！”
她只想趕緊結束這場令人窒息的鬧劇，拿到東珠去換藥救命！
沈硯被她吼得一怔，隨即像是被提醒了什么，想起自己摔在地上的東珠，臉上頓時又青又白，肉疼得表情都扭曲了。
他狠狠瞪了裴珩一眼，又剜了鳳凌曦一眼，才不情不愿地彎腰，把地上那幾顆沾了灰塵的碩大東珠一顆顆撿回錦盒里，動作粗魯，帶著一股子“便宜你們了”的怨氣，重重塞到小桃懷里。
“拿好！五千兩一顆！摔壞一顆，本少爺扒了你的皮！”他惡聲惡氣地對小桃吼完，又狠狠瞪了一眼榻上閉目養神仿佛置身事外的裴珩，一甩袖子，像只斗敗卻又不甘心的花孔雀，怒氣沖沖地走了。
一場鬧劇，暫時以沈硯的負氣離開和裴珩的冷漠閉目告一段落。然而，無形的硝煙并未散去。
接下來的幾日，昭王府徹底成了京城八卦的漩渦中心。
“三殿下硬生生把首輔大人給氣暈了！”
“嘖嘖，何止啊！聽說當場就投懷送抱了！撲在裴大人身上，拉都拉不開！那沈家公子撞見，氣得當場摔了價值連城的東珠！”
“哎喲！真的假的？首輔大人和沈公子為了三殿下爭風吃醋，在書房大打出手？”
“可不是嘛！聽說裴大人嫌沈公子銅臭，沈公子罵裴大人窮酸偽君子！嘖嘖，那場面都是為了博三殿下歡心吶！”
“三殿下好手段啊！前腳剛強搶了首輔，后腳就把首富之子迷得神魂顛倒，連東珠都當石頭摔！這御夫之術，了不得！”
流言如同長了翅膀，帶著各種添油加醋的香艷細節和離奇想象，悄無聲息地向王府外蔓延。
鳳凌曦簡直要瘋了！她把自己關在寢殿里，聽著小桃戰戰兢兢匯報外面的風言風語，氣得渾身發抖。
爭寵？爭風吃醋？她只想活命！裴珩那嫌惡的眼神，沈硯那鄙夷的嘲諷，哪一點像是爭寵？這些人的腦子都是怎么長的？
更讓她焦頭爛額的是，錢管家那張愁云慘淡的老臉，又一次出現在了她面前。
“殿下啊…”錢管家的聲音比上次更加絕望，“沈公子給的那五千兩買了解毒的藥，又按您的吩咐，給裴大人置辦了些上好的滋補藥材做樣子，庫房又見底了啊！”她噗通一聲跪下，老淚縱橫，“下人們的月錢這個月是真的發不出來了！還有各院的份例、采買再這樣下去，咱們王府怕是要喝西北風了啊！”
空蕩蕩的府庫！發不出的月錢！沒有錢，蕭墨開的藥就得斷！斷藥的下場是什么？她不敢想！
裴珩還在府里“養傷”，這尊大佛就是個燒錢的無底洞！還有府里那幾尊各懷鬼胎的“美人”，哪一個不需要用錢穩住？沈硯那里剛割了一次肉，短期內再想薅羊毛，難如登天！赫連冽的“北狄彎刀”還懸而未決…
生存的壓力幾乎讓她喘不過氣，她煩躁地一把抓過錢管家呈上來的賬本胡亂地翻動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和令人心驚肉跳的赤字看得她頭暈眼花。
“廢物！一群廢物！”她忍不住低聲咒罵，不知是在罵原身的揮霍無度，還是在罵自己此刻的束手無策。
突然！
她的手指猛地頓住！
目光死死鎖定在賬本某一頁的支出項上！
那是一條極其規律、每月固定出現的記錄：
“支銀叁仟兩整，付城西慈濟堂善款。經辦：王嬤嬤。”
慈濟堂？善款？三千兩？
原身鳳凌昭？那個強搶民男、驕奢淫逸、揮霍無度、視人命如草芥的草包皇女？會每個月雷打不動地捐出三千兩巨款給什么“慈濟堂”做善事？
這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要荒謬絕倫！
一個聲名狼藉、府庫空虛到連下人都快養不起的荒唐皇女，會如此“樂善好施”？而且數額如此巨大，如此規律？
一這絕不是善款！這背后一定有鬼！
“錢管家，立刻派人去查！給本王查清楚！這個‘城西慈濟堂’，到底是什么來路！每月去領這三千兩‘善款’的，又是何方神圣！現在！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