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響的時候，林小滿正站在游戲里那座黑色城堡的書房外，看“他”對著滿墻的數據屏皺眉——系統設定的“商業分析程序”正在運行，他指尖在虛擬鍵盤上翻飛，側臉線條在冷光里顯得格外清晰。旁邊的莉莉正抱著杯冰沙晃悠，嘴里念叨著“商業街新開的咖啡店豆子超香”，那語氣熟稔得像現實里總拉她逛街的大學室友。

她猛地驚醒，后頸黏著一層汗。不是游戲里帶著晨露的微涼，是辦公室空調沒調好的悶熱。桌上的咖啡涼透了，電腦屏幕亮著昨晚沒關的Excel，表格里的數字密密麻麻，像一群亂竄的螞蟻。

“林小滿，這份競品分析下午要交。”組長路過，把一疊資料拍在她桌上，“昨晚又加班到天亮？看你臉色差得像紙。”

她點點頭，捏著眉心翻開資料。手指在鍵盤上敲到發麻時，手機震了震，是大學室友兼游戲里的閨蜜莉莉發來的微信：【剛在樓下咖啡店擦玻璃，看見個帥哥進你們寫字樓，白T恤黑背包，跟你提過的那個江熠有點像哎！】

林小滿的呼吸頓了半秒。

江熠。

這個名字像枚被遺忘的圖釘，突然扎進她混沌的腦子里。夢里那個被系統設定驅動的身影，城堡書房里盯著數據屏的側臉，健身房舉鐵時緊繃的肩膀，還有現實里，大學四年里她始終沒敢靠近的那個身影……

她攥著手機站起來，借口去洗手間，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走向電梯口。走廊里人來人往，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刺耳，和夢里城堡外的風聲完全不同。她靠在玻璃墻上，心臟跳得像要撞碎肋骨——怎么可能？莉莉總愛把路人往“帥哥”堆里劃，肯定是她看錯了。

電梯“叮”地一聲打開，里面的人走出來，她下意識抬頭，撞進一雙熟悉的眼睛里。

白T恤，黑背包，右手正無意識地蹭著書包帶。

是江熠。

他也愣了一下，眉頭微蹙，眼神里閃過一絲“有點眼熟”的困惑，大概在努力回憶她是誰。林小滿的臉頰瞬間燒起來，比夢里被陽光曬著還燙。她想說“好久不見”，想問“你怎么在這里”，可喉嚨像被堵住，只能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

大學時就是這樣。在食堂排隊遇見，她會低頭數地磚；在教學樓走廊撞見，她會假裝看公告欄；畢業散伙飯那天，她拿著酒杯在他周圍繞了三圈，最終還是把滿肚子的話咽了回去。他是計算機系的學霸，永遠泡在實驗室，而她是市場系那個連課堂發言都發顫的女生，他們的世界像兩條平行線，偶爾瞥見，卻從無交集。

江熠似乎想說什么，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半秒，終究沒想起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側身從她身邊走過，腳步匆匆，像是趕著去辦什么事。

林小滿僵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電梯門緩緩合上，映出她通紅的臉。

原來夢里的自由和勇氣都是假的。回到現實，她還是那個連被他多看一眼都緊張的林小滿。

她慢慢走回工位，桌上的競品分析還攤開著，可眼睛卻盯著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離下午交報告還有三個小時，離他走進技術部，大概還有十分鐘。

去茶水間接水時，林小滿特意繞了條遠路。技術部門口的公示欄前圍了幾個同事，她假裝看咖啡機，耳朵卻支棱著聽他們聊天。

“聽說新來的工程師是張總挖來的，計算機系的大神。”

“叫江熠是吧？簡歷上寫著拿過國家級編程大賽金獎呢。”

林小滿端著水杯的手晃了晃，溫水濺在虎口上，燙得她一縮。是他，真的是他。

回到工位時，指尖還在發顫。她對著電腦屏幕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把注意力拉回那份競品分析上。鍵盤敲擊聲斷斷續續，目光卻總像長了腳，不由自主地往辦公室另一端瞟——技術部的辦公區就在走廊盡頭，隔著玻璃門能看見人影晃動。

“交報告了。”組長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她手忙腳亂地保存文檔，差點把鼠標碰掉。

“不好意思，剛……剛改完。”她把打印好的報告遞過去，眼角余光剛好瞥見玻璃門外，江熠正跟著技術部主管往里走。他手里拿著個平板電腦，背脊挺得筆直，側臉在走廊燈光下顯得很清晰——和夢里那個被系統程序驅動著的身影，奇妙地重疊在一起。

組長翻著報告，突然抬頭笑了笑：“看什么呢？技術部新來的那個江熠，聽說跟你是同校的？剛才聽人事說的。”

林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嗯，好像是。”

“厲害啊，一進來就跟著做核心項目。”組長指了指技術部方向，“張總親自帶的，以后肯定是重點培養對象。”

林小滿“哦”了一聲，低下頭假裝整理桌面，耳朵卻豎了起來。玻璃門外，江熠正站在一張空工位前，主管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什么。他點點頭，放下平板電腦開始調試設備，動作不快，卻很有條理——不像夢里被系統程序驅動時的機械高效，帶著一種屬于真人的、自然的節奏。

有同事路過技術部，笑著跟他打招呼，他抬起頭回應，嘴角的弧度淺淡卻真誠，眼神也亮了亮。林小滿攥著筆的手指緊了緊，突然想起夢里莉莉總拽著她去看他調試系統，那時的他雖然被程序控制，眼里卻也藏著類似的專注。

下午開會時，她又在會議室門口撞見他。他抱著一疊圖紙，大概是去給張總匯報，看見她時愣了一下，腳步慢了半秒。林小滿的心跳瞬間加速，趕緊低下頭往會議室里走，擦肩而過的瞬間，聽見他輕聲說了句“借過”。

聲音很輕，卻像羽毛似的，在她心尖掃了一下。

整個下午，他們像兩條平行線。他在技術部的玻璃門后調試代碼、討論方案、跟著主管進進出出；她在自己的工位上改報表、開短會、偶爾偷偷抬眼，看一眼那個模糊的背影。沒有對話，沒有額外的眼神交匯，甚至沒再在走廊或電梯里碰到。

下班鈴響時，林小滿收拾東西的手頓了頓。玻璃門外，江熠正背著包往外走，和早上來時一樣，右手輕輕蹭著書包帶。她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電梯口，才慢慢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帆布包。

走出公司大門，一眼就看見莉莉在咖啡店門口沖她揮手。

“怎么樣怎么樣？看見沒？”莉莉拉著她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我就說像他吧！”

林小滿點點頭，沒說話。

“我跟你說，他下午還來買咖啡了呢，點了杯美式不加糖，跟你以前說的一樣。”莉莉嘰嘰喳喳地說，“我想跟他搭話，又怕太刻意……”

林小滿聽著她說話，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寫字樓的玻璃幕墻。技術部那扇窗戶的燈還亮著，像夢里黑色城堡的書房燈，遠遠照著。

“明天我幫你帶杯同款美式？”莉莉撞了撞她的胳膊，“就說‘同事說你家咖啡好喝，我也來試試’，多自然！”

林小滿搖搖頭，笑了笑：“不用啦，我不愛喝美式。”

莉莉還想再說什么，被她推著往地鐵站走。

晚風吹亂了額前的碎發，林小滿看著寫字樓漸次亮起的燈光，突然想起游戲里的莉莉總說：“喜歡就去搭話啊，大不了被拒絕。”可現實里的她，連“搭話”這兩個字都覺得沉重。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莉莉發來的消息：【慫包！】

林小滿看著屏幕笑了，按了鎖屏。

或許做個“慫包”也沒什么不好。他在玻璃門后發光，她在自己的軌道上前行，這樣就很好。

至少不用像游戲里那樣，總擔心下一個程序指令，會把他們的距離拉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