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園的櫻花正盛，風一過，粉白的花瓣就簌簌往下掉，鋪了一地軟綿的香。林晚蹲下身，撿起一枝落在草坡上的花枝，花瓣還帶著點潮氣，根蒂處纏著幾星泥土。

“撿這個做什么？”陳默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手里拎著個空紙袋，剛才裝的芝麻餅已經見了底，“張阿姨的手藝是好，就是太實在，餅子做這么大。”

林晚把花枝插進帆布包側袋，笑他：“嫌大你還吃了兩塊。”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擺，花瓣簌簌往下掉，“這枝斷口齊，看著像被風吹折的，插瓶里能活兩天。”

陳默湊過來看，指尖碰了碰花瓣：“上周桑尼還說，要在天臺種櫻花，被張阿姨罵了，說‘天臺巴掌大的地方，種點辣椒豇豆才實在’。”

兩人慢慢往回走，路遇推著嬰兒車的老人，笑著打了聲招呼。陽光透過櫻樹枝椏，在地上篩出晃悠悠的光斑，落在陳默的白襯衫上，像潑了把碎金。

進弄堂時，正撞見桑尼從樓梯上往下搬竹筐，筐沿掛著根豇豆，晃晃悠悠掃著臺階。“林晚！陳默！”他嗓門亮，“快來搭把手，豇豆結太多，竹筐都裝不下了！”

林晚走過去扶筐子，指尖剛碰到竹篾，就聞到股焦香。抬頭看，阿卜杜勒站在甜品店門口，手里端著個錫盤，正往里面撒孜然。“剛烤的鷹嘴豆，”他揚了揚下巴，“嘗嘗？”

莉莉從他身后探出頭，辮子上的紅繩晃了晃：“林晚姐姐，我幫爸爸翻豆子了！”她跑過來，手里攥著片紫蘇葉，“克拉拉太太給的，說拌豇豆好吃。”

林晚捏過那片紫蘇葉，聞到股清苦的香。轉頭時，看見克拉拉太太坐在書店門口的藤椅上，手里翻著本舊書，陽光落在她銀白的頭發上，像落了層雪。“撿了好東西？”老太太抬眼笑，視線落在她帆布包的花枝上。

“嗯，風刮下來的。”林晚走過去，把花枝從包里抽出來，“您看插在哪兒合適？”

克拉拉太太瞇眼端詳片刻：“就放你柜臺那只藍花碗里，去年你外婆用來泡過金銀花的。”

回到雜貨鋪，林晚找出去年的藍花碗，注了點清水，把櫻花枝插進去。剛擺到柜臺上，就見陳默端著碗涼面過來，面條上臥著個荷包蛋，黃澄澄的。“我媽多煮了碗，”他把碗往柜臺上一放，額角還掛著汗，“天熱，吃這個爽口。”

林晚剛拿起筷子，就聽見桑尼在外面喊：“林晚！豇豆給你留了嫩的！”接著是竹筐落地的輕響。

她端著碗出去看，桑尼正蹲在地上擇豇豆，手指飛快地掐著豆莢尖。“等會兒涼拌，”他抬頭笑，鼻尖沾了點泥，“阿卜杜勒說他那有酸梅醬，拌著吃絕了。”

阿卜杜勒這時也走過來，手里拿著個小陶罐，果然是酸梅醬。“莉莉說要學擇菜，”他看了眼桑尼堆在一旁的豇豆，“這幾根夠不夠？”

克拉拉太太也慢慢走了過來，手里還捏著那幾片紫蘇葉：“剛想起，去年曬的梅干還剩點，泡水泡飯正好。”

日頭慢慢爬到頭頂，弄堂里的煙癮漸漸濃了。張阿姨從家里出來，手里端著盤剛炸好的花生米，看見林晚他們，嗓門更亮了：“正好，都在！中午湊一起吃，我再炒個青菜！”

于是八仙桌就這么拼了起來，擺在香樟樹下。陳家的涼面，阿卜杜勒的鷹嘴豆，桑尼的豇豆，張阿姨的花生米，還有克拉拉太太泡的梅干水，擺了滿滿一桌。

莉莉拿著小勺子，小心翼翼地給每個人碗里添酸梅醬；陳默幫桑尼挑碗里的香菜，動作熟得像做了千百遍；阿卜杜勒給克拉拉太太遞過筷子，老太太笑著說了句什么，他也跟著笑起來。

林晚咬了口涼面，面條筋道，拌著酸梅醬的微酸，還有紫蘇葉的清苦，說不出的合口。風從香樟樹葉間鉆過，帶著點櫻花的甜，吹得桌上的碗沿輕輕響。

她看著眼前的人，看著他們說笑，看著陽光落在每個人的臉上，忽然覺得，日子就該是這樣的——沒什么章法，你遞我一把豇豆，我分你半碗醬，櫻花落在藍花碗里，涼面冒著熱氣，一切都自然得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