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風裹著點硬氣,刮在臉上像小刀子。香樟樹的葉子落得差不多了,光禿禿的枝椏指著灰藍的天,張阿姨一早就在巷口喊:“立冬吃餃子,不凍耳朵!”手里拎著塊剛絞好的肉餡,油星子沾在塑料袋上,亮晶晶的。
林晚剛把雜貨鋪的煤爐點著,屋里還沒暖透,就聽見張阿姨的嗓門。她掀開棉門簾出去,正撞見老太太往陳默手里塞薺菜:“新挖的,鮮得很,跟肉餡摻一起,香!”
“給小林也留點。”陳默接過薺菜,往林晚這邊揚了揚下巴。他穿著件厚棉襖,領口沾著點面粉,大概是剛在面館揉過面。“我媽說,立冬的餃子要多包,街坊鄰居分著吃才熱鬧。”
林晚笑著接過來,薺菜帶著點泥土的腥,裹著層薄冰,凍得硬邦邦的。“我這就去洗,”她往回走,“要不要來我這兒包?煤爐燒得旺,暖和。”
“正有此意。”陳默跟進來,手里還提著個面盆,面團醒得白白胖胖,“我媽說你這屋亮堂,桌子也寬,正好擺餃子。”
煤爐上的水壺“嗚嗚”響起來,林晚剛灌了壺熱水,就見莉莉頂著一頭白汽跑進來。小姑娘戴了頂紅絨帽,鼻尖凍得通紅,手里捧著個小瓷碗:“林晚姐姐,爸爸剁的香菇丁!”碗里的香菇剁得細碎,混著點姜末,香得人直咽口水。
阿卜杜勒隨后進來,手里拎著個布包,里面是幾棵大蔥,綠得發亮。“張阿姨說調餡要多放蔥,”他把布包放在桌上,看了眼煤爐,“你們這爐子真暖和,比我們甜品店的烤箱還勻。”
克拉拉太太也來了,拄著拐杖,手里捏著張泛黃的紙,是從舊食譜上撕下來的。“我母親的方子,”她指著上面的字,用英語慢慢說,“調餡時放勺花椒水,肉不柴,她當年在上海,總這么做。”
桑尼是踩著飯點來的,背著個大帆布包,拉鏈沒拉好,露出半截胡蘿卜——擦成了絲,還帶著點泥。“我帶了‘秘密武器’!”他把胡蘿卜絲往桌上一放,“尼日利亞包餃子放這個,甜絲絲的,你們試試!”
煤爐上的水開了,林晚找出去年的大面板,擦得干干凈凈。陳默揉面,面團在他手里轉得勻,搟出的餃子皮圓溜溜的,薄厚正好;林晚負責調餡,薺菜擠干了水,和肉餡、香菇丁拌在一起,撒上克拉拉太太說的花椒水,香得莉莉直咂嘴。
張阿姨也來了,帶來雙竹筷,專管包餡。“你看,”她捏著餃子邊,食指往中間一擠,“這樣捏出來的褶子,煮的時候不裂。”莉莉湊在旁邊學,捏出來的餃子歪歪扭扭,像只小元寶,惹得大家直笑。
阿卜杜勒學著搟皮,搟面杖在他手里不聽使喚,搟出來的皮一邊厚一邊薄。“沒事,”陳默笑著接過,“包的時候厚的那邊朝里,不礙事。”他說話時,指尖碰了碰阿卜杜勒的手背,兩人都笑了。
克拉拉太太坐在爐邊的小馬扎上,幫著擺餃子。她眼神不太好,擺得歪歪扭扭,卻很認真,每擺一個,就數一聲“一、二、三”。桑尼則負責燒火,時不時往爐里添塊煤,火苗“噼啪”跳,映得他臉紅撲撲的。
餃子下鍋時,屋里已經飄滿了香。第一鍋剛撈出來,林晚就給每個人盛了碗,冒著白汽的餃子在碗里滾,沾著點醋,咬一口,薺菜的鮮混著肉香,燙得人直呼氣,卻舍不得松口。
“桑尼的胡蘿卜餡真不錯!”張阿姨咬了口,眼睛亮了,“甜津津的,解膩!”
桑尼得意地揚下巴:“那是!我媽說,吃東西就要混搭,才有意思!”他往林晚碗里夾了個,“你嘗嘗,這個我包的,褶子多!”
林晚咬開,果然是胡蘿卜餡,甜絲絲的,混著點肉香,竟格外合口。她看了眼陳默,他正幫克拉拉太太挑出碗里的姜,動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煤爐的熱氣撲在臉上,暖得人心里發漲。
窗外的風還在刮,嗚嗚地響,卻吹不散屋里的香。林晚看著滿桌的人——張阿姨正教莉莉捏餃子,陳默在給阿卜杜勒演示搟皮,桑尼舉著碗跟克拉拉太太碰,老太太笑得眼睛瞇成了縫。
餃子的熱氣模糊了窗玻璃,映出外面光禿禿的香樟樹。林晚忽然覺得,這立冬的好,就好在這“圍攏”里——冷風在窗外吼,大家卻擠在暖和的屋里,一起包餃、一起等鍋開、一起搶著吃第一口熱乎的,連呼吸都帶著同一種香。
鍋里的水又開了,咕嘟咕嘟地響,像在催著下一鍋。林晚往灶里添了塊煤,看火苗舔著鍋底,心里踏實得很。她知道,這個冬天,只要這煤爐旺著,這屋里的人笑著,日子就永遠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