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棠剛踏進驗尸房,那股濃重的腐臭味就撲面而來。
“嘔——”
門外的衙役猛地捂住嘴,臉色慘白地后退三步,“沈、沈姑娘,您自便……”
沈知棠沒回頭,目光死死盯著角落里的草席。
草席下蓋著個少女,看身形不過十六七歲,正是鄉紳張舉人的遠房侄女——張含玉。
今早被發現死在閨房,七竅流血,渾身青紫,鄉鄰都說她是中了邪。
“嗚嗚嗚我的兒啊……”老婦趴在草席邊哭,見沈知棠走近,突然像瘋了一樣撲過來,“你這賤籍妖女!不準碰我家姑娘!她死得夠慘了……”
沈知棠側身避開,聲音冷得像冰:“你想讓她死不瞑目?”
沈知棠沒理會這帶著階級偏見的斥罵,徑直走到尸身前。
老婦被噎得一愣,沈知棠已經掀開了草席。
尸身穿著一身藕荷色襦裙,面容腫脹,嘴唇卻紅得發紫。
沈知棠戴上從此處僅有的粗布手套,指尖剛觸到尸身,就覺皮膚冰涼僵硬——死亡時間至少在十二個小時以上。
她俯身仔細檢查,忽然注意到死者領口露出的皮膚上,有幾處淡紅色的斑點,像是被什么東西壓出來的。
正要伸手去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讓開!”
門外突然傳來怒吼,一個華服公子踹開人群沖進來,正是張舉人的侄子張啟山。
他看見沈知棠戴著粗布手套的手放在少女頸間,頓時目眥欲裂:“你這賤婢在做什么?!敢碰我妹妹的尸身,我剁了你的手!周文柏呢?讓他滾出來!”
老婦見狀哭得更兇:“啟山少爺!您可得為我家姑娘做主啊!這穢物碰了尸身,怕是連輪回都難了!”
沈知棠直起身,目光落在張啟山腰間的玉佩上——那玉佩成色極好,邊角卻有處新鮮的磕碰。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聲音平靜無波:“張少爺若想為令妹討公道,就該讓我查清死因。若是被人所害,難道要讓她帶著冤屈下葬?”
張啟山被噎得一怔,隨即怒道:“胡說八道!我妹妹分明是中了邪祟,今早發現時門窗緊鎖,怎會是被人所害?”
“門窗緊鎖不代表沒有兇手。”
沈知棠蹲下身,輕輕掀開死者的眼皮,瞳孔已經渾濁,卻能看見結膜上布滿了針尖大小的出血點,“人死后角膜會逐漸渾濁,依此判斷,死亡時間在昨夜子時前后。至于死因……”
她忽然抓起死者的手腕,指腹按壓在腕骨內側:“此處有輕微淤紫,像是被人用力攥過。還有領口這些淡紅斑塊,看似尋常壓痕,實則是皮下出血——”
“夠了!”
張啟山臉色驟變,厲聲打斷,“滿口胡言!一個賤籍仵作也敢在這里妖言惑眾!來人,把她給我拖出去!”
家丁們立刻圍上來,沈知棠卻紋絲不動,只是冷冷盯著張啟山:“張少爺這么急著阻止驗尸,是在怕什么嗎?”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哦?查什么能讓張少爺急成這樣?”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墨色錦袍的男子緩步走進來,面如冠玉,嘴角噙著漫不經心的笑,正是茶樓里那個看戲的男子。
他身后跟著個小廝,腰間掛著一把短刀,看穿著不像本地人,卻自有一股迫人的氣場。
張啟山見了他,氣焰頓時矮了半截,訕訕道:“謝、謝公子……”
張啟山的聲音抖得像篩糠,“這、這是誤會……”
被稱作謝公子的男子沒理他,目光落在沈知棠身上。
這少女穿著洗得發白,卻帶有不少污垢的粗布裙,手上還戴著可笑的粗布手套,臉上沾著幾點污漬,偏偏那雙眼睛亮得驚人,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你說她是被人所害?”謝凜開口,眼睛閃著寒光,“有證據嗎?”
沈知棠心頭微沉。
這人衣著華貴,眼神銳利,絕非普通富商。
她站起身,不卑不亢道:“自然有。總比某些只會看熱鬧的人強。”
謝凜像是聽到了什么趣事,輕笑出聲:“那你倒說說,她是怎么死的?”
沈知棠重新看向尸體,聲音清晰有力:“死者七竅有血,結膜出血,皮下有淤紫,種種跡象都指向窒息身亡。但不是被人捂住口鼻,而是……”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死者微張的嘴,“被人強行灌了東西,導致呼吸道堵塞。這是他殺,絕非意外。”
本還在張牙舞爪的張啟山,臉忽然徹底白了,下意識后退半步。
謝凜眼底的笑意淡了些,指尖敲了敲腰間的玉佩:“證據呢?空口白牙誰不會說?你看,都給張少爺擔憂得臉色蒼白起來了……”
沈知棠目光掃過張啟山,眼底閃過一絲譏笑。
“張少爺不必憂心,證據就在她嘴里。”
她突然抓起桌上的小刀,刀尖直指少女的咽喉,“剖開喉嚨便知。若真是中邪,喉嚨里干干凈凈;若是被某硬物堵住,定會留下痕跡。”
“大人請看,臼齒內側卡著些許纖維,顏色發黃,像是某種草紙。再看喉嚨處,雖然肉眼難辨,但若是剖開查驗,定能發現殘留的紙團——”
“不可!”
張啟山突然像瘋了一樣撲過來:“不準剖!誰也不準碰我妹妹!”
沈知棠冷冷反問:“是清白重要,還是全尸重要?”
謝凜忽然抬手,制止了還想爭辯的張啟山,目光深邃地看著沈知棠:“你想剖尸?”
“是。”
沈知棠迎上他的視線,毫不退縮,“只有剖尸才能找到確鑿證據,揪出兇手。”
驗尸房里一片死寂。
謝臨揮手,他身后的男子連忙攔住張啟山,目光落在沈知棠臉上:“你若剖不出東西呢?”
沈知棠握緊小刀,指尖因用力而發白:“任憑處置!”
謝凜盯著沈知棠看了半晌,忽然笑道:“好啊。那就剖,若是查不出東西,本公子親自送你去見官。”
她知道,在這“死要全尸”的世道,剖尸是驚世駭俗之舉。
可她別無選擇!
張啟山急得直跺腳,卻被謝凜一個眼神制止,只能眼睜睜看著沈知棠取來工具。
沈知棠深吸一口氣,動作沉穩嫻熟,避開要害,精準地劃開頸部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