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五月未到,淅淅瀝瀝的小雨不大,卻又不比初春的細雨,莫名其妙的讓人心里感到煩躁。或者說更多是讓陳梨夢心里感到煩躁。
陳梨夢從家里拿了一把油紙傘,向門外走去。小小的陳梨夢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姐,但依舊是美麗的代名詞。
前幾天,劉言答應今天去找陳父談一談關于娶陳梨夢的事。陳梨夢當然不愿意等,被劉言娶進門是她日思夜想的,所以直接去把劉言帶到家里來,反正也就走個過場,她和劉言的事幾乎板上釘釘。
走進劉家,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人,此時正穿著蓑衣。陳梨夢很奇怪,不遠的路,穿什么蓑衣。
“劉言!快……”陳梨夢的話突然停住了,“你帶這么多禮干嘛?沒必要吧。”
劉言愣愣的,說:“不是禮,是行李。”
陳梨夢終于反應過來,“你要走,去哪?不娶我了?你答應我了的!”
劉言說:“我進京趕考,回來就娶你!正好你可以在家里準備一下,嫁衣得要你自己做的,那才好看。”
陳梨夢有些生氣,“你不是說今天就……”
劉言打斷,“我已經和你爹說過了,回來就娶你。等我,就這一次。”
陳梨夢生氣了,說:“劉言!你騙我,你個騙子。”
劉言這一次沒有退讓,“好了,回來我一定娶你。”
陳梨夢的氣焰突然又熄滅了,“你就不能不走?就非要做狀元?你現在去那城里做個教書先生不也很好嗎?”
“不能。”這一聲鏗鏘有力卻柔軟無比。
“京城很遠的,還不如在家里陪我。”
劉言卻沒有說話,自顧自地收拾東西披上蓑衣,“我得走了。”
陳梨夢少見的沒有耍性子,“我送你吧。”
“到哪?”
“城北。”
“那么遠,這還在下雨哩,”
“送你一程也不讓嗎?”
“走吧。”劉言背上行囊,向門外走去,原本淅淅瀝瀝的雨在此刻突然傾盆而下,大得沒有道理。給世界加了一層灰白而模糊的濾鏡。
陳梨夢跟在劉言的后面,平平穩穩地走著,與平常虎頭虎腦的姿態有很大的差別,臉上沒有表情,就像緩解尷尬一樣,她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一會去城里吃些東西吧!路上會餓的。”說完才意識到,大早的,哪里會餓。
劉言看出來了,卻認真地回答:“去買些燒餅吧。”
走到村口,一條蜿蜿蜒蜒的小溪在這暴雨下流過。
“你看這條小溪,九歲的時候,你在這里抓了好大一條魚啊。那天下午,你用兩只活蹦亂跳的蛐蛐把我騙了出來。我就在溪邊坐著,安安靜靜地坐著,你就在溪里抓魚。我在岸上看著,你悄摸摸地繞了一大圈,然后從河床下揀了一塊大石頭,猛的向水里砸去,濺起好大的水花,一條魚翻出白肚從水里浮上來,撿起來就往我身上丟把我衣服都弄濕了。”陳梨夢指著溪流,有感而發。更多是為了讓劉言走慢點。
“那條魚很大,很好吃。”劉言一邊回答,一邊把陳梨夢抱起,趟過這條小溪。
“這里有一點條狗,很兇!每次路過這里,它都會來追我一段。那天你跟我一起進城,那條狗不知道從哪里沖出來,追著我叫。我嚇壞了,往前面跑,你就跟著我一起跑。然后我摔倒了,看著越來越近的狗哭出了聲。還以為要被狗咬了,一睜眼看見你站在我前面,用一根木棍把它打跑了。那時候的你真威武啊。”
“其實我也怕的。”
“你也會怕嗎?”
“當然,但是看到那么傻的一個陳梨夢坐在地上哭,我突然又不怕了。”“其實更怕的是你被咬。”當然,后一句沒有說出口。
“好久沒吃糖葫蘆了啊。一會買一串吧!”
“你還記得嗎,自從你被狗嚇過以后就不敢進城了。那天我帶著一車的魚,要進城送給吳鄉紳家換錢,你不肯去,我說給你買糖葫蘆你才去的。”
“是嗎?”
“是啊,吃了三串呢。”
“有那么多嗎?”
“暫且算沒有吧。”
不知不覺就進了城,陳梨夢說:“好久沒看戲了,看場戲再走吧。”
“大早上的,哪里會有戲看?”劉言說。
“那就先不走唄,急什么。”陳梨夢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走了!”劉言說著繼續向前走。陳梨夢沒有達到她的目的。
劉言說:“十四歲那年,我終于有了一整天的空閑時間,我陪你進城來看戲。戲里講的是一個書生和自己心愛之人作一個約定,考中功名以后就娶她回家,后來那書生高中狀元,風風光光地把人娶回家。你說:‘好風光啊,我以后就要嫁給狀元’,所以今天我必須要走。”
陳梨夢滿口胡謅,“我說過嗎,亂說的吧,別走了,不如留下來早點把我娶回家。”
劉言很有耐心,“等我回來,就娶你回家。”
陳梨夢跟了上去,“你走慢些,又不是不讓你走。”
淅淅瀝瀝的雨終于停了。陳梨夢收起傘,幾個快步走上前去,反著走,面朝劉言,扭了扭胳膊,說:“好累啊,給我拿下傘。”
劉言接過,輕輕地把陳梨夢拉過來,“好好走路,要撞到柱子上去了。”
陳梨夢只是笑笑,從衣服里掏出鈴鐺,掛在劉言的衣服上,說:“你就這么走著,鈴鐺時不時響幾下,說不定能想起我呢。”說完,淺淺的笑著,笑得眉眼彎彎。
劉言收起來,“沒有鈴鐺也會想起你的。好了,就送到這里吧,趕緊回去,一會雨又要下大了。”接著把手上的傘還給了陳梨夢。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陳梨夢看著遠去的劉言,終于收起了笑臉。這世上最難的,也莫過于在傷心的時候假裝開心。她心里想著,“要是我不早點來找他,那他會不會不辭而別呢。”當然,有些猜到了答案的問題是可以不用問的。
淅淅瀝瀝的雨又下了起來,依舊給人一種煩躁的感覺,那不大不小的雨夾著不大不小的風,沖干凈了二人來時的腳步。沒有上過學的陳梨夢在此時此刻,又突然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思念”而忘記了“分寸”。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每到合適的時刻,很容易就可以學會新的知識,又可以很容易的忘記舊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