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思念是一種病,或者又更像一把刀。當思念浸入骨髓,便是病入膏肓,當思念砍在胸膛,便是要人在夜里輾轉反側
《詩經·鄭風·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踏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以此來形容陳梨夢再合適不過了。如今的陳梨夢近似于茶不思飯不想,每天捧著自己做的嫁衣,期待能有一天穿上這件衣服,感受明媒正娶和八抬大轎。
對于陳梨夢,陳父是看在眼里的。常常在夜深人靜之時,或是思念帶來的嘆息,或是夢中發出的囈語。
這一夜,有一個好夢,還有一個不算好的好夢。
陳梨夢安安靜靜地在家中坐著。門外傳來喜報,“恭喜劉言劉老爺高中狀元!”無數親朋好友在劉家門前巴結,其中最多的就是來說親的,而劉言拒絕了所有媒婆,說:“我要和陳家的陳梨夢成婚,要說親的都可以走了。”
一旁,是穿著紅嫁衣的自己。走出門,竟走到了轎子里,瞬間坐下。她在眾鄉親們羨慕的眼神里,被轎子抬進了劉家。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再一睜眼自己坐在洞房的床上,眼前的劉言掀開蒙頭紅,然后輕輕地說:“夫人,你好美啊。”
奇幻的夢往往讓人難以察覺。
陳梨夢柔聲道:“相公,終于嫁給你了。”
眼睛一睜一閉,她到了門外,看似是準備出去,雖然她不知道出去干嘛,但她清楚地知道要出去。
在門外,天空下起細細的雨,而陳梨夢在屋檐下,不用擔心雨會淋濕自己的嫁衣。但控制不住的,她要向外面走去,外面的雨也突然變大。
“劉言!給我撐傘,我要淋濕了!”
陳梨夢在心里喊的,劉言卻又實實在在的為她撐起一把油紙傘。
還好沒有淋濕。她再向外走去時,天空大晴。門外是長長的接親隊伍,她飄在空中,看見了坐在轎子里的自己。心里暗暗地想著,“還好是我。”于是,陳梨夢飄在天上,看著自己被送進了劉家,清清楚楚地看見自己與劉言齊拜高堂。陳梨夢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父親臉上的笑容,慈祥的,溫暖的,心想事成的。
鞭炮的聲音此起彼伏,不合時宜的打擾了陳梨夢欣賞此時美妙的畫面。她煩躁地收走了所有的鞭炮,可是那鞭炮的響聲卻不停。
猛然睜眼,是連綿不斷的夏雨打在屋外。漆黑的夜里刮著狂風,下著驟雨,閃著雷鳴,于是第二個夢在心頭醞釀。
陳梨夢安安靜靜的在家里坐著。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打開門,是劉言啊。
可惜的是沒有考上狀元,也沒有取得功名。劉言愧疚地看著陳梨夢,說:“讓你失望了……”
陳梨夢卻是笑著,“沒事,我不在乎。”
劉言走進家中,放下了行李。而陳梨夢呢,從箱子里翻找出自己做的嫁衣,說:“好看嗎?”
劉言說:“好看,當然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陳梨夢又說:“你說過的,回來就娶我!可不準反悔。”
劉言信誓旦旦地說:“當然不會反悔,我就是來娶你的。”
陳梨夢的眼睛一眨一眨,時間來到了成婚當日。這一次,氣場沒有上一個夢那么大,沒有那么多鄰居和朋友。也沒有八臺大轎,只有兩個人抬著小小的轎子。陳梨夢向外一看,他們的臉上沒有羨慕,但是有開心和發自內心的祝福。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陳梨夢看見寵愛自己的爹爹臉上的笑容依然沒有變,很開心,這意味著自己的父親從心底里接受劉言。同樣的三拜九叩,陳梨夢再次坐在床頭,劉言掀開頭布,輕聲說道:“夫人,你好美啊。”
……
再次睜開眼,陳梨夢坐在戲院里,劉言靜悄悄地坐在旁邊。
生活還算幸福恩愛,這個夢沒有那么好,但確確實實的不算差。
但醒來的陳梨夢清清楚楚的知道,這兩個都是夢。“這兩個都是夢嗎?”陳梨夢小聲喃喃道。
屋外的雨還在下,風還在刮。陳梨夢怔怔地在屋里尋找一切關于劉言的東西,似乎可解心頭之思念。鬼使神差的一張整潔的紙散落在地上,上面干干凈凈的字整整齊齊的排列在紙上。是《夜雨寄北》
君問歸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
卻話巴山夜雨時。
沒有讀過書的陳梨夢聽劉言講過這首詩,于是陳梨夢再次無師自通。但這次沒有忘記“思念”。
六月的雨格外猛烈,似那滔滔不絕的思念,一下一下打在地上,濺起似有若無的水花,糊上蒼蒼茫茫色調,發出不太悅耳的聲響。其實還有更加簡單的描述,就是讓人不開心,或者是讓陳梨夢不開心。
陳梨夢從箱子里翻找出絲綢,并不是上等的,卻也花了不少銀兩,這是她母親生前給她留下的,說讓她織最好看的嫁衣。
陳梨夢細細地用一把剪子裁剪出符合自己身材的大袖衫,那紅色的絲綢盡顯高貴。陳梨夢突然又笑了,可以穿上這么好看的嫁衣……
陳梨夢的纖纖玉手拿起絲綢,又放下,再次拿起,然后再次放下。
有時候思念就是這樣,攪得人心神不寧,害得人心煩意亂。
一天的時間在測量身材和修剪絲綢中度過。想起自己昨夜的夢,陳梨夢今夜失眠了。
也許是屋外的大雨吵的,也許是默默的相思攪的,卻更像是陳梨夢自己討的。最后,堆于額頭的皺紋在大雨的沖刷下舒展開了,一雙無神的眼睛慢慢地閉上了。
雨停了,但思念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