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一聲沉悶的,骨頭錯位般的慘嚎。狗剩子如遭重錘、掐著文江的手瞬間脫力,整個人被這蠻橫的沖擊力撞得離地半尺,側飛出去,重重砸在旁邊的一堆剛碼好的磚垛上。
“嘩啦啦——”整面磚墻應聲坍塌,灰塵漫天。
“三哥!”文江摔在地上,聲音帶著哭腔和難以置信的震驚。
文成根本沒停。腦子一片空白,只有本能深處那個聲音在咆哮:“護住文江!廢了那雜種!”他不等狗剩子從碎磚堆里爬起,更不在乎對方同伙的驚叫,猛撲上去。塵土和汗水瞬間模糊了視線,但他看得清狗剩子那張扭曲驚恐的臉。
第二擊是拳頭。帶著積攢了無數個日夜的恨意,像掄起的鐵匠錘,狠狠砸在狗剩子下意識擋在臉前的右手腕上。
“咔嚓——”輕微的骨骼碎裂聲在文成自己耳邊炸響,同時伴隨著自己指骨火辣辣的劇痛和對方撕心裂肺的嚎叫。狗剩子抱著胳膊,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文成雙眼赤紅,騎在對方身上,左右開弓。拳頭雨點般落下,不是打在頭臉致命處,而是肩膀、小腹、胸口這些疼痛異常又不會立刻致死的地方。他用膝蓋狠狠頂撞狗剩子的腰側。他感受著拳頭砸在皮包骨頭上悶響和反彈的震痛,感受著對方在身下徒勞的扭動和痛苦的嘶喊,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滾燙而黑暗的力量感在體內燃燒。
每一拳落下,眼前都閃過四弟驚恐的臉、自己被打倒的屈辱、暗無天日的絕望......
砸!砸碎它!砸碎這一切!
混亂中,狗剩子的同伙終于反應過來,一根木棍帶著風聲砸在文成的背脊上。劇痛傳來,文成悶哼一聲,動作卻絲毫不停,反而更狠!他隨手抓起旁邊散落的半塊紅磚,完全沒猶豫,掄起來就拍在狗剩子抬起格擋的左臂上!
“砰!”沉悶結實的一響。磚頭碎成粉末,狗剩子的臂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同伙的棍子又來了,文成挨了一下肩膀,卻猛地轉身,帶著滿手血(不知是誰的)和磚灰,撲向那個偷襲者!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息,也許像一個世紀。一個慘烈的畫面定格。
狗剩子癱在碎磚和血污泥濘里,蜷縮著,臉上涕淚血糊成一片,捂著斷臂,只有從喉嚨里擠出不成調的嗚咽。他的一個同伙躺得稍遠,捂著眼睛痛苦地翻滾(被糊了沙子),另一個勉強站著,舉著棍子,卻駭然看著狀若瘋魔,一步步向他逼來的文成,連連后退。
整個世界突然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窯爐的轟鳴聲仿佛消失了,只剩下文成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拉風箱般粗重的喘息。
他停住了。劇烈起伏的胸膛像要炸開,汗水混著額頭被棍子擦破的血,流進眼睛,帶來一陣刺痛和模糊。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赭紅色泥漿和暗紅色血跡的拳頭,微微顫抖著。一點茫然掠過心頭。
“三哥...”文江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很輕,像羽毛拂過。
文成猛地一震,抬起頭。血汗模糊生物視線里,四弟文江踉蹌地站在幾步外,臉上還有污泥和淚痕,但那雙驚恐的眼睛正望過來,里面有恐懼(對這狂暴場面),有殘留的淚水,但更多是......一種絕處逢生的后怕和看著他的難以置信的依賴?
僅僅一瞥,足以讓文成瞬間清醒。他像座移動的堡壘,兩步并作一步沖到文江身邊,本能地將他拉到自己身后,用尚且寬厚卻已傷痕累累的背脊,擋住了狗剩子同伙和遠處聞聲正提著鞭子怒氣沖沖趕來的監工。
“躲緊點。”文成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容質疑的鐵石質感。
身體的疼痛排山倒海般襲來,肩膀被棍子打中的地方火辣辣的,指骨和拳頭也痛得鉆心。前方的監工正咆哮著指揮工人圍攏。
風暴遠未結束。石頭舔了舔干裂滲血的嘴唇,望著逼近的人群,眼神里那剛剛被暴力宣泄出一部分的火焰,再次被冰冷的現實和不容退縮的責任點燃,燒得更加沉靜,更加決絕。挺直了脊梁——不是為了別的,只因為文江在他身后需要這堵墻。
監工的臉上寫滿了憤怒與不耐,手臂高高揚起,手中的鞭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凜冽的弧線,眼看就要朝著文成狠狠抽打下去。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聲沉穩而威嚴的呼喊聲傳來:“住手!”
監工的動作瞬間僵住,轉頭看去,只見廠長正匆匆趕來,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烏云。廠長快步走到兩人跟前,眼神中帶著一絲責備地看了監工一眼,隨后對著文成說道:“文成啊,狗剩子犯了錯固然不對,但我們廠有廠規,不是靠這種粗暴的方式來解決問題的?!?/p>
監工悻悻地放下鞭子,嘴里嘟囔著:“廠長,這小子太不像話了,你看把人打成這樣,耽誤多少工時,要是都像他這樣,咱廠還不得亂了套!”廠長嚴肅地瞥了監工一眼,說道:“那這也不是你濫用私刑的理由。他的錯誤我們會按照規定處罰,但你這種沖動的行為要是真的實施了,要是傳出去,對我們廠的聲譽也有影響?!?/p>
隨后,廠長叫來管理紀律的主管,吩咐他根據工人所犯錯誤的嚴重程度,從扣工資到額外加班補工等方面擬定合適的處罰措施。文成知道自己逃不過處罰,但還是松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廠長一眼,心中暗下決心,以后不能太沖動了。監工則在一旁,臉色有些難看,卻也不敢再多說什么。
自從上次遭受了那一番教訓,狗剩子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往他總是大搖大擺地在廠里各個角落晃悠,眼神里透著挑釁與不屑,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仿佛整個廠子都是他的地盤。可如今,只要遠遠看到文成,他就會不自覺的打個寒顫。
“啪啦——”一陣尖銳而清脆的玻璃杯掉落在地上破碎的聲音,聲音如同冰冷的針,瞬間刺破回憶,病床上老年余文成身體猛地一震,雙眼陡然睜開,那剛剛還溫柔的眼眸,瞬間被現實的清醒所取代,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呼吸急促,像是從一個遙遠的夢境被強行拽回了冰冷的現實,眼神中還殘留著些許恍惚和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