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破碎的玻璃穹頂灑下來，照在守憶堡的斷墻上。我扶著墻站起身，膝蓋還在發抖著——剛才熔爐的沖擊波震得我內臟疼。

蘇晚站在我旁邊，紅裙子上沾著黑灰，手里攥著那塊完整的玉，玉上的紋路在陽光下泛著暖光。

“你沒事吧？”我問。

她搖頭，指腹蹭過玉：“剛才在記憶投影里，我看見你抱著我在暴雨里跑。那時候地還沒裂，你說等我病好了，要帶我去三亞看海的?！?/p>

我的喉嚨發緊。三亞看?！@是災變前我們最常聊的話題。后來地裂頻發，晚晚總說“等災變過去”，可她沒等到那一天，就……

“蘇晚?！蔽易プ∷氖郑澳阏娴南肫饋砹耍俊?/p>

她突然反握住我，掌心有溫度：“想起來了。我是蘇晚，市立醫院的護士，和你談了三年戀愛，因為總忘記帶傘被你罵過‘生活不能自理’?！彼α?，“剛才在記憶熔爐里，我看見自己給病人換吊瓶時手滑，把生理鹽水撒在床頭柜上——那是你第一次夸我‘笨得可愛’。”

我眼眶發熱。這些細節，只有真正的蘇晚才知道。

“那黑霧……”

“核心區的熔爐燒了，黑霧暫時退了。”蘇晚指向窗外，“但你看?！?/p>

我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守憶堡外的廣場上，原本被黑霧侵蝕的廢墟正在“復蘇”——變形的汽車“咔嗒”一聲彈回原位，碎玻璃“簌簌”落回地面，連被黑霧啃食的樹木都抽出了新芽。

“這是……”

“記憶修復?！碧K晚的聲音突然發顫，“黑霧的本質是‘被清除的記憶’。當熔爐燒掉服務器里的‘虛假記憶’，被污染的現實就開始自我修復?！?/p>

她蹲下身子，撿起塊帶血的碎布——是阿昭吉他的琴箱布?！鞍⒄颜f的‘記憶沒了，人就死了’，可能不是詛咒?！彼ь^看我，“如果記憶能被修復，那些被黑霧吞噬的人……”

“可能還活著?！蔽姨嫠f完。

遠處傳來腳步聲。

是幾個穿藍布衫的幸存者，舉著自制的火把，懷里抱著孩子。為首的是個戴眼鏡的男人，我認出他是災變前圖書館的管理員老陳。

“林醫生！”老陳跑過來，眼鏡片上沾著灰，“我們在地下三層找到了藥品庫！還有……”他指了指蘇晚，“我們看見她了！在廣場上站著，像活過來似的！”

蘇晚沖他們笑：“是我，陳叔?！?/p>

老陳的眼淚掉在火把上，滋啦一聲滅了：“我就知道，我孫女小糖沒丟！她才五歲，不可能就這么……”

“小糖在哪兒？”我問。

老陳從懷里掏出個布包，打開是張照片——扎羊角辮的小女孩舉著棉花糖，背景是守憶堡的舊噴泉池?！八缓陟F卷走那天，手里還攥著這個。”他把照片塞給我，“求你，林醫生，幫我們找她?！?/p>

我接過照片，指尖碰到照片背面的字跡：“小糖，爸爸愛你?！详??！?/p>

“我們會找的?！碧K晚說，“所有被黑霧吞噬的人，都會回來?！?/p>

人群突然安靜下來。

我順著他們的目光抬頭——天空不知何時聚起了烏云，不是普通的烏云，是黑霧卷土重來的征兆。

“糟了。”蘇晚拽我胳膊，“記憶熔爐只能燒服務器里的‘虛假記憶’，但真正的黑霧源頭還在地下！”

“什么源頭？”老陳問。

“實驗室的‘記憶核心’?！碧K晚的聲音冷下來，“他們沒被燒掉。”

地下傳來悶雷般的轟鳴。我看見守憶堡的承重墻開始裂縫，碎石“噼里啪啦”砸下來。

“快走！”我拽著人群往出口跑，“回地下二層，找老周說的‘記憶熔爐’備用開關！”

蘇晚卻沒動。她望著天空的黑霧，眼神堅定：“你們先走，我去引開黑霧。”

“不行！”我拉住她，“你才剛恢復記憶！”

“因為剛恢復，所以我能感應到它。”她掰開我的手，“林深，你要相信——記憶不是電池，是命。只要有人記得，黑霧就永遠燒不完。”

黑霧裹住她的瞬間，我聽見她的聲音：“去地下二層，找控制臺旁的紅色按鈕！”

我瘋了似的往回跑。身后傳來尖叫，是老陳的孫女小糖——她從人群里沖出來，追著蘇晚跑：“阿姨！等等我！”

“小糖！”老陳撲過去，卻被黑霧掀翻在地。

我拽起老陳，往地下二層沖。身后傳來蘇晚的痛呼，像刀割在我心上。

地下二層的門虛掩著。我撞開門，控制臺上的紅色按鈕閃著紅光。我按下按鈕，警報聲炸響，天花板的噴淋系統噴出水霧——不是水，是淡藍色的液體，那是“記憶凈化液”。

黑霧從門口涌進來，碰到凈化液瞬間消散。我看見蘇晚的身影在凈化液里掙扎，她的紅裙子被腐蝕出洞，玉也裂了道縫。

“林深！”她喊我，“按住你往凈化液里沖！”

我咬著牙沖進去。凈化液的刺痛感像火燒，但我顧不上。我抱住蘇晚，拖著她往凈化液最濃的地方挪。

“堅持??！”我喊，“老陳他們還在外面！”

蘇晚突然笑了，她的臉在凈化液里泛著藍光：“林深，你看——”

我順著她的手指看。凈化液里漂浮著無數光團，是小劉的記憶、阿昭的記憶、老周的記憶，還有小糖的……

“這些記憶，都在。”她說，“黑霧燒不掉的，是人心。”

凈化液的藍光突然暴漲。我感覺有什么東西從腦子里涌出來——是地裂那天的記憶，是小劉工牌的溫度，是阿昭吉他上的焦黑洞，是老周照片里的小棠。

手機震動，屏幕亮起：“記憶同步完成，當前記憶完整度：100%?！?/p>

黑霧徹底消失了。

我抱著蘇晚走出地下二層。陽光灑在廣場上，老陳正抱著小糖哭，小糖的手里還攥著棉花糖。

蘇晚指著天空：“看。”

月亮又裂開了。

但這次，裂開的縫隙里漏出的不是黑霧，是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