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京都下了一整天的雨。
我撐著傘,獨自前往書店參加一個小型文學沙龍。
講題是“漂泊女性的身份認同”,本該是我最熟悉的主題,可我卻整晚沒能真正靜下心聽。
腦子里像被什么灌了水,嗡嗡的響,所有聲音都像隔著玻璃在說話。
沙龍結束時,天已黑透,我從書店出來,走到十字路口,忽然覺得呼吸開始不順。
雨水打在臉上,傘像是多余的殼,我在風里踉蹌了一下,視線一陣模糊。
下一秒,我倒在了路邊的長椅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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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是一股帶著桂花味的溫熱蒸汽將我喚回。
我睜開眼,看見一個穿灰藍色風衣的女人正把熱毛巾敷在我額頭上。
她眉眼細長,額前有一道淡淡的疤。
她見我醒了,輕聲說:
“你發燒了,在街角昏了過去。我剛好路過,就把你帶回來了。”
我試圖起身,她伸手按住我:
“別急,你現在還很虛。”
她自我介紹道:
“我叫高婉,湖南人,在京都生活第八年了。”
我喃喃地說:“謝謝你。”
—
我在她的榻榻米房間里躺了兩天。
第二天早上醒來,她已備好白粥和咸菜,還為我煮了一小鍋姜湯。
她說:“你是不是太久沒好好吃飯了?眼神都空了。”
我苦笑:“可能是太久沒好好哭一場。”
她看著我,忽然說了一句:
“你不是脆弱,你是壓抑太久。”
我那一刻,眼淚幾乎控制不住。
原來有人看得懂你撐住的樣子,是多么珍貴的一種理解。
—
午后我精神好些,她拿出一本相冊給我看,是她和京都這幾年拍的生活照。
從初來乍到時租的小屋、街角的咖啡館、學日語時記滿假名的練習本,到后來懷孕、結婚、生子的照片。
我翻到一張她抱著嬰兒的照片,旁邊的男人一臉疲憊,眼神卻空。
我問她:“這是你丈夫嗎?”
她沉默了很久,說:
“是。我們三年前就離婚了。”
我一怔。
她笑著接著說:
“他是個日本人,挺好的。但我在生孩子之后,漸漸變成他眼中的‘家務合伙人’。”
“他說愛我,但永遠只在他需要我的時候。”
我聽著,心里忽然鈍了一下。
她繼續:
“那時候我不懂得拒絕,以為忍讓就是成全,沉默就是賢惠。”
“直到有一天,我在嬰兒房里失聲痛哭,我才知道:我不是愛他,我是太怕失去所謂‘被愛的資格’。”
我低聲說:
“你后來怎么走出來的?”
她看著窗外,語氣平靜:
“我開始寫日記,去打工,去學會一個人帶孩子,也學會在自己摔倒時,不責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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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覺得,
這個女人比我強太多了。
她沒有選擇體面的離開,也沒有獲得誰的理解,卻用一種慢熱又堅韌的方式,把自己一點點拼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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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們并排坐在陽臺上喝梅子酒。
風帶著潮意,我們都披著薄毯。
我說:
“我一直以為,只有經歷過劇烈崩塌,人才會開始改變。”
她輕輕搖頭:
“不。很多人改變,是在很平靜的夜里,默默對自己說了一句:
‘我不想再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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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這句話時沒有情緒起伏,卻比任何吶喊都來得震撼。
—
睡前我在備忘錄里寫下一句話:
“真正的強大,不是不會崩潰,而是即使崩潰,也能溫柔地拾起自己。”
我關掉燈,躺在榻榻米上,聽窗外細雨滴落的聲音。
這城市太安靜了,安靜得像一首寫給成年人的搖籃曲。
而我,終于不再害怕睡著。
因為我知道:
我不是一個人在這里慢慢變好。
本章金句節選:
“她不是脆弱,她是壓抑太久。”
“我不是愛他,我是太怕失去‘被愛的資格’。”
“改變,常常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終于不想再這樣。”
“真正的強大,是崩潰后還能溫柔地拾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