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女性圓桌分享活動,是出版社推薦我去的。
“佳佳,你現在寫‘她們’,應該接觸不同類型的女性?!本庉嬚f,“有幾個從創業圈轉身的前高管,也許會啟發你?!?/p>
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去了。
活動場地設在一家共享辦公空間頂樓的小酒館,窗外正下著綿綿春雨,屋里燈光溫暖,有點像舊時代的女作家沙龍。
主持人介紹每位嘉賓時,我注意到一位特別安靜的女性——短發、白襯衫、黑色闊腿褲,姿態利落但不鋒利。
她叫沈芷。
主持人介紹她時說:“前互聯網教育平臺聯合創始人,三年前退出圈子,如今是一名自由插畫師和全職媽媽。”
有人發出輕輕的“哇”,顯然對她的“放棄”感到不解。
她卻只是微笑點頭,像一個走出山谷的旅人,不急著講述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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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她發言時,她說:“我以前是個拼命的人,一年飛兩百多個航班,家里墻上貼的是公司KPI?!?/p>
“后來我懷孕,仍然拎著電腦出差到產檢前一周。”
她停了一下,輕輕笑了:“孩子出生那天,我剛簽完一個融資協議,手機沒電了,助理拿著充電寶在手術室門口等我。”
“我現在回頭看,只覺得……那個時候的我好陌生?!?/p>
她頓了頓,“不是驕傲,是心疼?!?/p>
“心疼那個不敢停下來、不敢生病、也不敢讓人失望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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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繼續說:“后來公司出了點事,我主動退出股東架構?!?/p>
“不是因為怕了,而是我突然意識到——我再贏,也只是贏在別人的棋盤上。”
“我想重新找一張屬于我自己的桌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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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內一片靜默。
我看著她,心中泛起輕微漣漪。
不是每個女性的掙扎都發生在廚房和臥室之間。也有一部分人,是在董事會會議室里,默默把自己磨成一把刀,然后某一天突然放下了鋒芒。
不是不再鋒利,是不想再傷到自己。
—
活動結束后,我走過去和她打招呼。
“我叫林佳佳,我正在做一個女性寫作項目,能不能采訪你?”
她笑了笑,說:“你不是已經開始寫了嗎?你眼睛里在記我?!?/p>
我一愣,隨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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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我們在她家見面。
她住在市郊一套安靜的洋房里,窗外是一排黃葉掉落的銀杏樹。屋里有淡淡的松木香,還有孩子的畫貼在墻上。
“我這兩年重新學畫畫,也帶孩子做手工?!彼酥璞耙婚_始,我覺得這樣太浪費人生。后來我想,‘活著’本來就是最大的投資?!?/p>
她看著我,語氣不疾不徐:“我以前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證明‘我可以’?!?/p>
“現在,我所有的放下,都是為了告訴自己——‘我不需要’。”
—
我問她:“你后悔嗎?”
她搖頭:“我感激過去的拼命,但不想再重復?!?/p>
“以前我覺得‘做出成績’是活著的意義,現在我覺得‘活得自在’才是最難的獎賞。”
—
我看著她端坐在窗前,孩子在地毯上拼樂高,陽光透過落地窗落在她的肩膀上,像某種靜靜燃燒的光。
這一刻,我仿佛看見一種新的“成功女性”形象。
她不在領獎臺上,也不在商業雜志里。
她在廚房,在畫布前,在孩子的笑聲中,在一個沒有掌聲的清晨里,慢慢找回了自己。
—
那晚我寫下她的故事,標題是:
“她不是失敗了,她只是不想再贏給別人看?!?/p>
結尾我寫:
她曾用盡全力站上高處,如今她愿意低頭,是因為她終于看到腳下的花。
—
當我寫完那段話,窗外夜色沉沉,我點開沈川發來的消息:
“你最近寫得很安靜,像是找到了你想寫的人?!?/p>
我回復他:
“不只是她們,也是我自己?!?/p>
“我在每一個她們身上,看見了不同階段的自己?!?/p>
他回復了一個句號,然后又發來一句話:
“我一直都在看你,不論你在哪個階段。”
—
夜很深了,我望著屏幕久久沒動。
人生到底有沒有“真正的春天”?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有些人曾努力燃燒,也曾痛苦熄滅。
而有些女人,選擇把余溫留給自己。
就像沈芷那樣,不再贏,也終于不再輸。
—
本章金句:
“我以前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證明‘我可以’;現在我所有的放下,都是為了告訴自己——‘我不需要’?!?/p>
“她不是失敗了,她只是不想再贏給別人看。”
“她曾用盡全力站上高處,如今她愿意低頭,是因為她終于看到腳下的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