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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蘆葦與驚雷

第九章蘆葦與驚雷

白洋淀的晨霧還沒散盡時,林愿已經(jīng)編好了第三張葦席。席面上的秋葉紋路越發(fā)熟練,銅色的陽光透過葦葉縫隙漏下來,在“秋”字的筆畫里淌成細(xì)碎的河。沈延秋拄著木棍站在淀邊,望著遠(yuǎn)處劃開晨霧的小劃子,水生正帶著隊(duì)員們?nèi)ヌJ葦蕩深處取回藏好的名冊。

“今天要去見隊(duì)長。”他轉(zhuǎn)過身,衣角沾著的露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圓點(diǎn),“白洋淀的隊(duì)伍剛接到命令,要配合主力破壞平漢鐵路,名冊上的聯(lián)絡(luò)點(diǎn)得盡快動起來。”

林愿把葦席卷起來,用草繩捆好——這是他們對外的身份,逃難來的編席匠人。她摸出藏在席子夾層里的銅葉書簽,晨光在上面流轉(zhuǎn),映出彼此的影子。“需要我做什么?”

“記路線。”沈延秋從懷里掏出張油紙畫的地圖,上面用朱砂標(biāo)著七個紅點(diǎn),“這些是沿途能落腳的村落,每戶都有棵老槐樹,門口掛著曬干的菱角。”他的指尖劃過其中一個紅點(diǎn),“到這兒時,找個穿藍(lán)布衫的瞎眼婆婆,她會給我們換通關(guān)文牒。”

林愿把路線默記在心里,像當(dāng)年在山里背《少年中國說》那樣,一個地名都不肯錯漏。她忽然想起爺爺講過的“暗號”,那些看似平常的物件——老槐樹、干菱角、藍(lán)布衫,原來都是烽火里的密碼,藏著比語言更重的信任。

出發(fā)時,水生塞給他們兩頂草帽,帽檐壓得很低,能遮住大半張臉。“過淀口的哨卡時別說話,日本人最近查得緊。”她往林愿手里塞了個布包,里面是兩塊摻著糠的麥餅,“淀北邊的蘆葦被燒了大半,怕是要提前秋收,路上不好找吃的。”

小劃子在蘆葦蕩里穿行,船槳攪起的水花帶著腥氣,濺在林愿的褲腳上。沈延秋坐在船尾,手里摩挲著那枚銅葉,忽然低聲說:“那年在北大紅樓,我刻第一枚秋葉時,刻的就是這個淀。”

林愿抬頭時,正撞見他眼里的光,像落進(jìn)淀里的星。“為什么是淀?”

“因?yàn)樗腔畹摹!彼舆^船舷的蘆葦,“火能燒盡草木,卻燒不透流水。就像這些蘆葦,今年被燒了,明年還會從水里鉆出來。”

說話間,遠(yuǎn)處傳來馬達(dá)的轟鳴,日軍的巡邏艇正沿著淀邊搜查。水生的弟弟小三子突然吹了聲口哨,蘆葦蕩里瞬間響起此起彼伏的鴨叫,把馬達(dá)聲攪得支離破碎。“這是俺們的暗號。”小三子咧嘴笑,露出兩排白牙,“鴨子叫得歡,就說明有情況。”

小劃子拐進(jìn)條僅容一人通過的水道,兩側(cè)的蘆葦像高墻般合攏,把陽光都擋在了外面。林愿感覺到沈延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熱,帶著傷愈后特有的微顫。“別怕。”他的聲音壓在蘆葦摩擦的沙沙聲里,“這些水道,鬼子的汽艇進(jìn)不來。”

穿過水道時,林愿看見水面上漂浮著燒焦的葦稈,黑得像炭。小三子說這是上個月“掃蕩”留下的,有三戶漁民沒來得及躲,被活活燒死在窩棚里。“他們家的蘆花雞,到現(xiàn)在還在淀邊叫呢。”少年的聲音突然低下去,船槳重重地磕在船幫上。

林愿的手指攥緊了草帽,席子夾層里的銅葉硌著肋骨,像在提醒她這些平靜水面下的傷疤。她忽然明白沈延秋為何執(zhí)著于“水”——那些浸過血與火的流水,早已把不屈的根扎進(jìn)了這片土地。

淀口的哨卡由兩個偽軍把守,斜挎著步槍,眼神卻黏在過往婦女的身上。林愿低著頭,跟著沈延秋往前走,草帽的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當(dāng)偽軍的目光掃過沈延秋的瘸腿時,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淀里的浪響。

“站住!”一個歪嘴偽軍突然攔在面前,刺刀挑起沈延秋的草帽,“這瘸子是哪兒的?”

沈延秋佝僂著背,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俺是編席的,去北邊走親戚。”他把捆好的葦席往前遞了遞,席子上的“秋”字被草繩擋住,只露出半片葉子的輪廓。

偽軍的目光落在林愿身上,嘴角淌著涎水:“這女的是你婆娘?看著倒嫩。”他伸手就要掀林愿的草帽,手腕卻被沈延秋猛地攥住——那只受過傷的手此刻爆著青筋,竟讓偽軍疼得咧開了嘴。

“老總行行好。”沈延秋往他手里塞了塊碎銀,是水生給的盤纏,“她生了天花,怕過了病氣。”

偽軍掂著銀子,眼神在林愿的草帽上打了個轉(zhuǎn),終于啐了口唾沫讓開了路。走過哨卡時,林愿聽見身后傳來議論聲,說昨夜淀里又撈起具尸體,穿著灰布衫,口袋里揣著半張燒殘的地圖。

她的腳步頓了頓——是那個內(nèi)奸嗎?沈延秋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別回頭。兩人沿著淀邊的土路往前走,蘆葦在風(fēng)中搖出嘩嘩的響,像在替那些不能開口的人說話。

日頭爬到頭頂時,他們在路邊的槐樹下歇腳。林愿剛把麥餅掏出來,就看見遠(yuǎn)處揚(yáng)起的塵土里,跑著個渾身是血的少年,正是去送名冊的隊(duì)員小石頭。“林先生!沈先生!”他撲到樹下,手里的油紙包已經(jīng)被血浸透,“水生姐……被圍住了!”

原來日軍早就在蘆葦蕩外設(shè)了埋伏,水生為了掩護(hù)其他人,帶著名冊往相反方向跑,此刻正被圍在三里外的龍王廟。“他們有重機(jī)槍。”小石頭的牙齒打著顫,血沫從嘴角涌出來,“水生姐讓我?guī)г挘麅浴^不能落進(jìn)鬼子手里。”

沈延秋猛地站起身,木棍在地上戳出個深坑。“你帶林先生去聯(lián)絡(luò)點(diǎn)。”他把懷里的銅葉塞進(jìn)林愿手心,“記住,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我跟你去。”林愿抓住他的手腕,指腹觸到他傷口愈合的硬痂,“你說過,螢火要聚在一起。”

沈延秋的目光落在她攥緊的銅葉上,那上面還沾著彼此的體溫。遠(yuǎn)處傳來隱約的槍聲,像悶雷滾過淀面。他忽然扯開衣襟,露出左胸的疤痕,晨光在上面投下蘆葦?shù)挠白印!昂谩!彼穆曇衾飵еσ猓窕氐搅吮逼浇诸^那個午后,“這次,換我跟著你跑。”

龍王廟的斷壁殘?jiān)g,水生正靠在石碑上喘息,短槍里的子彈已經(jīng)打光。日軍的機(jī)槍架在廟門外的老槐樹上,子彈嗖嗖地鉆進(jìn)石碑,濺起細(xì)碎的石屑。她懷里的名冊被打穿了三個洞,紙頁在風(fēng)里抖得像只受傷的蝶。

“把名冊交出來!”翻譯官的聲音尖利刺耳,“皇軍可以饒你不死!”

水生咳出一口血,濺在名冊上的“白洋淀”三個字上。她想起蘇曼臨走時說的“守住名冊,就是守住無數(shù)人的命”,忽然笑了,把名冊往石碑縫里塞——那里有她早就藏好的火折子,浸過桐油,一點(diǎn)就著。

就在她要劃著火折子的瞬間,廟后的蘆葦蕩里突然響起哨聲,是他們約定的撤退信號。日軍的注意力剛被吸引過去,兩個身影突然從斷墻后撲出來,一個撞開翻譯官,一個拽起水生就往廟后的水道跑。

是林愿和沈延秋。

沈延秋用木棍打翻了撲上來的日軍,瘸腿在磚石地上崴了一下,卻沒松開水生的手。林愿跟在后面,抓起地上的石塊砸向機(jī)槍手,草帽被流彈掀飛,露出剪短的頭發(fā),在硝煙里像簇燃燒的枯草。

“往水道跑!”沈延秋把水生推進(jìn)蘆葦掩映的洞口,轉(zhuǎn)身用身體擋住追來的日軍。子彈嗖嗖地從他耳邊飛過,其中一顆擦過眉骨,血瞬間糊住了眼睛。

林愿拽著他往洞里鉆時,看見他胸前的疤痕在流血,和當(dāng)年北大紅樓前的傷口在同一位置。她忽然明白有些傷痛注定要重復(fù),就像有些信念注定要傳承。

水道里漆黑一片,只有前方透出微弱的光。水生的呼吸越來越弱,她把名冊塞進(jìn)林愿懷里,手指在“沈延秋”三個字上虛虛一點(diǎn),就永遠(yuǎn)閉上了眼睛。“告訴蘇姐……俺沒……沒丟人……”

林愿把名冊裹在濕透的衣襟里,胸口的體溫焐著那些染血的名字。沈延秋拖著她往前挪,水道的盡頭傳來雷聲,是真正的雷,烏云正在淀面上聚積,要下雨了。

鉆出水道時,暴雨恰好傾盆而下,砸在淀面上,濺起無數(shù)白煙。日軍的槍聲被雨聲吞沒,只剩下模糊的呼喊在蘆葦蕩里回蕩。沈延秋把林愿按在水洼里,用蘆葦蓋住兩人的身體,雨水順著他流血的眉骨往下淌,在下巴上匯成細(xì)流。

“你看。”他忽然指著被雨水洗亮的天空,那里有道閃電劈開烏云,照亮了成片的蘆葦,“它們在長。”

林愿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暴雨中的蘆葦非但沒有倒伏,反而借著雨水拼命拔節(jié),露出嫩綠色的新芽。她想起沈延秋說的“水是活的”,忽然握緊了懷里的名冊——那些犧牲的名字,不也像這蘆葦嗎?根扎在土里,魂留在風(fēng)中,只要有人記得,就永遠(yuǎn)不會真正消失。

雨停時,天邊裂開道金色的縫,陽光把白洋淀照得像鋪滿碎銀。林愿和沈延秋把水生埋在淀邊的槐樹下,沒有墓碑,只在墳頭插了束剛摘的蘆花。沈延秋用手指在泥地上刻了個“水”字,被風(fēng)吹干的刻痕里,很快又滲出水珠,像是在回應(yīng)。

“接下來去哪?”林愿把曬干的名冊重新裹進(jìn)油布,邊角的血跡已經(jīng)變成暗紅。

沈延秋望著西北方的天空,那里的云層還帶著灰黑色。“去太行。”他撿起地上的木棍,在泥地上畫出山脈的輪廓,“爺爺說過,那里的山最硬,能擋得住炮。”

林愿想起爺爺講過的太行山,講過戰(zhàn)友們用身體搭人橋的故事。她把那枚銅葉書簽系在沈延秋的手腕上,和他自己的那枚纏在一起,像兩只交頸的鳥。“走吧。”她的聲音里帶著蘆葦?shù)捻g性,“去看看最硬的山。”

兩人沿著淀邊的土路往前走,沈延秋的瘸腿在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林愿的布鞋踩著那些腳印,像在續(xù)寫一首未完的詩。遠(yuǎn)處的蘆葦蕩里,又有新的馬燈亮起,三三兩兩,像星星落在水里。

一陣風(fēng)吹過,剛插在墳頭的蘆花輕輕搖晃,像是在為他們送行。林愿回頭望了一眼,看見陽光穿過云層,在白洋淀上織成金色的網(wǎng),網(wǎng)住了游魚,網(wǎng)住了飛鳥,也網(wǎng)住了那些浸在水里的、不屈的靈魂。

沈延秋忽然停下腳步,從懷里摸出半塊被雨水泡軟的麥餅,遞到林愿嘴邊。“吃點(diǎn)。”他的眉骨還在滲血,笑容卻比陽光還亮,“到了太行山,咱們得有力氣爬山。”

林愿咬了口麥餅,甜里帶著點(diǎn)腥,是雨水和血水的味道。她知道前路不會比白洋淀好走,太行山的風(fēng)更烈,槍更響,但只要這兩枚銅葉還在彼此的手腕上,只要懷里的名冊還溫?zé)幔蜎]有翻不過的山,沒有跨不過的河。

遠(yuǎn)處的雷聲又響了,這次卻像是在鼓勁。林愿和沈延秋相視而笑,并肩走進(jìn)漸漸拉長的日影里,他們的腳印落在土路上,很快就會被風(fēng)吹平,但那些刻在心里的名字、路線和信念,卻會像太行山的石頭,永遠(yuǎn)留在這片他們深愛的土地上。

知秋·一葉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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