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芩在書房里坐立不安。冕在餐廳的沉默像無形的巨石壓在她心頭。她無法再待下去,想悄悄溜回臥室。她輕輕打開書房門,探出頭,屏住呼吸快速掃了一眼客廳——冕的身影在昏暗中靠坐在單人沙發里,似乎閉著眼。她提著心吊著膽,試圖無聲地穿過客廳。芩芩躡手躡腳地,盡量繞過沙發區域,向臥室方向移動,就在她即將經過沙發時。冕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近乎冰點的平穩,道:“去哪?”
芩芩瞬間僵住,如同被釘在原地。她心跳如擂鼓,聲音因驚嚇而變調“……回,回房間。”
冕的目光銳利冰冷,精準鎖定她,“從書房躲到現在,飯也沒動幾口,現在又要去臥室,接著躲?”他坐直身體,身體前傾,手肘撐膝,十指交叉,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強大的壓迫感無聲彌漫。
芩芩聲音微弱:“沒……沒躲。真就是有點累……”
冕的嘴角繃緊,線條冷硬:“累?”他重復這個字眼,像審視一個拙劣的借口,聲音低沉下去,帶著穿透的力度,“林昭芩,我看著你,就像在看一部只演內心的默片。主角魂不守舍,驚惶不安,偏偏把所有臺詞都鎖在心里,對觀眾……也就是我,只肯留下‘累了’兩個字。”他目光灼灼,“告訴我,這種‘累’,到底是什么分量?重到你連接近我,都覺得負擔?”
芩芩身體顫抖,臉色慘白,后退一步,聲音帶著哭腔和頑強抵抗,“你別這樣……求你了……真的是論文……壓力太大了……”
周昀冕冕猛地站起身!他眼底壓抑的怒火翻騰成冰冷的失望:“壓力?”他重復,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有力,砸在寂靜的空氣里,“大到讓你的眼神在我面前不敢停留三秒?大到讓你連續幾天在我身邊,身體卻抑制不住地發抖?大到對著那個你最該毫無保留的人,”他微微咬牙,聲音里壓抑著被刺傷的鈍痛,“演一出除了‘壓力大’就再無內容的長篇默劇?”
芩芩淚流滿面,拼命搖頭:“不是的……你別逼我……”她的聲音破碎,帶著哀鳴。
冕看著她崩潰的樣子,心頭翻騰的怒火夾雜著更深的挫敗和失望。他向前一步,氣息帶著壓迫感,聲音卻異常冷靜,帶著一種沉重的穿透力:“逼你?”他凝視著她淚流不止的臉,“林昭芩,我很想知道,在你心里,我周昀冕,究竟是個什么位置?”他的句問,沉重而直接,錘的芩芩心顫。“一個你受了委屈、感到害怕時可以隨時依靠的港灣,還是一個……一個需要被嚴加防備、隨時可能打破你世界壁壘的危險入侵者?”
芩芩已經被逼至墻根,羞恥恐懼痛苦淹沒她,絕望地嘶吼出來:“我就是不能說!周昀冕!有些事情就是不能說、不能碰!碰一下都蝕骨!說出來除了把你也拉進來一起遭罪!沒有任何意義!你以為我不想靠著你喘口氣嗎?!我就是不要把你拉進來!”她的吼聲中,死守秘密的決心在絕望中無比清晰。
幾秒死寂的沉默,冕眼底的冰焰瞬間凝固成一片深海般的寒冷。臉色鐵青,下頜繃緊,額角青筋因極致的克制而隱現。末了,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到幾乎沒有起伏,卻帶著千鈞的重力和一股冷意:“芩芩,你知道嗎,我現在最痛的不是你有秘密。”他停頓,目光銳利而沉重地鎖住她崩潰的表情,然后用異常清晰而緩慢的聲音說道:“而是你就站在這里,在我眼前,像是被什么碾碎了一樣痛苦。而我,”他的聲音里壓抑著一絲極細微的哽咽,隨即被更沉的冷意覆蓋,“我這個自認為是離你最近的人,卻被你親手推遠,只能像個無用的看客,被一堵你親手筑起、名為‘保護我’的墻擋在外面。我甚至連一句真實的‘出事了’都得不到,只配聽那句……該死的‘壓力大’!”最后幾個字,帶著一種被輕視、被排除在外的極度憤怒和沉痛。
芩芩徹底呆住,如同石化,只有眼淚證明她還活著。冕看著她的樣子,巨大的失望和冰冷的疲憊終于壓過了所有激烈的情緒。那股支撐著他的意志瞬間被抽空。他知道,追問已無意義。
他的身體陡然間仿佛卸了力,不再壓迫性地前傾,反而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疏離感,后退了一步。他看著她的眼神,失去了溫度,只剩下深潭般的冷寂和深重的疲憊。聲音不高:“好。”一個字,冷徹骨髓,“既然你覺得那片‘蝕骨之地’必須被你一個人死死守住,容不得我窺探分毫……”他冰冷的視線掃過芩芩,不再有任何波瀾,“那你就守著吧。守好你那些不愿被任何人觸碰的……秘密。”
他頓了頓,目光空洞地掠過緊閉的臥室門,聲音里再無一絲情緒,“而我,”他緩緩轉身,背對著她,身形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異常孤冷,“會給你這個‘安全’的距離。直到你覺得,需要我這個‘外人’靠近的那一天。”
說完,他沒有絲毫留戀,也沒有再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步伐沉重卻決絕地走向玄關。“咔噠。”門鎖一聲輕微的、卻異常清晰的鎖舌閉合聲響起,隔絕了一切。不再是巨響,卻更顯冰冷的決絕。
芩芩聽著那聲鎖響,身體終于支撐不住,沿著冰涼的墻壁緩緩滑坐到地上,在徹底陷落的冰冷黑暗中,無聲地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