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閣三樓雅間內，氣氛凝重如冰。沈清婉依舊昏迷，蒼白的小臉在燭光下近乎透明，唯有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沈清辭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指尖搭在妹妹腕間，感受著那依舊紊亂、時斷時續的脈象，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王府的用毒高手——人稱“鬼手圣心”的莫老，在接到蕭珩八百里加急調令后，日夜兼程，終于在次日傍晚風塵仆仆地趕到江寧府。他年約六旬，身形干瘦，一雙眼睛卻銳利得如同鷹隼，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

莫老沒有多余的寒暄，立刻為沈清婉診脈、觀色、嗅息，甚至取了她指尖一滴血，放在特制的琉璃片上仔細端詳。時間一點點流逝，他的眉頭越皺越緊，臉上的溝壑仿佛更深了。

“如何？”蕭珩沉聲問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沈清辭也屏住了呼吸，目光緊緊鎖在莫老臉上。

莫老放下琉璃片，長長地嘆了口氣，聲音嘶?。骸巴鯛敚蹂〗闼兄尽麨椤悄恪??！?/p>

“冰魄凝香？”沈清辭心頭一凜，這名字她聞所未聞。

“不錯?！蹦仙裆?，“此毒極其陰損，源自西域一個早已消亡的古國。它并非直接致命，而是如同跗骨之蛆，潛伏于血脈心竅之中，引動心脈紊亂，產生劇烈絞痛，狀似心疾。中毒者初期只是偶發心悸，隨著毒素積累，發作會越來越頻繁劇烈，直至……心脈徹底枯竭碎裂而亡！更歹毒的是……”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忌憚，“此毒無色無味，極難察覺。其引子并非尋常毒物，而是……一種特制的凝神香料！中毒者往往在不知不覺中，吸入或接觸了這種香料，再輔以特定的誘發條件，如情緒劇烈波動、身體極度疲憊等，才會引動潛伏的毒素爆發！”

香料？！沈清辭腦中瞬間閃過一道電光！蘇全送來的那對羊脂白玉鐲！還有他當時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沉水香！

“香料引子？是什么香料？”蕭珩追問，眼神銳利如刀。

“具體配方早已失傳，只知主材之一，是一種生長在極寒之地的‘冰魄幽曇’，其香清冽幽遠，有凝神靜氣之效，單獨使用本是良藥?！蹦辖忉尩溃暗襞c另外幾味極其罕見、且屬性相沖的輔材混合煉制，便會成為‘冰魄凝香’的引子。引子本身無毒，甚至有益，故極難防備。唯有當毒素在體內潛伏，再遇引子香氣誘發，才會顯現劇毒之效?！?/p>

“那解藥呢？”沈清辭急切地問。

莫老緩緩搖頭，臉上露出深深的無力感：“此毒解法……早已失傳。老夫也只是在古籍殘卷中見過零星記載。據說需要一味至陽至烈、名為‘赤炎金鱗’的異獸心頭血為藥引，輔以多種珍稀藥材，方能化解那至陰至寒的‘冰魄’之毒。然而，‘赤炎金鱗’只存在于傳說之中，千百年來無人得見。至于其他解方……恕老夫無能為力?！彼粗采蠚庀⑽⑷醯纳蚯逋?，眼中充滿了憐憫，“二小姐體內毒素已被王妃的銀針和秘藥暫時壓制，暫時不會危及性命，但……若找不到解藥，下一次發作……恐怕……”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赤炎金鱗？心頭血？傳說之物？沈清辭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難道清婉……真的沒救了嗎？

一只溫暖而有力的大手及時扶住了她的腰。蕭珩將她攬入懷中，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清辭，別慌！天無絕人之路！既是毒，就必有解法！赤炎金鱗找不到，我們就找替代之物！莫老找不到，我們就找遍天下名醫！本王就不信，這天下沒有能解此毒之人！”

他轉頭看向莫老，眼神凌厲：“莫老，本王命你，全力研究壓制此毒之法，延緩其發作！需要什么藥材，盡管開口！另外，立刻將此毒特性、引子特征，詳列清單，本王要廣發海捕文書，懸賞天下名醫和解毒線索！”

“是！老朽遵命！”莫老躬身領命，眼中也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

就在這時，負責搜查繡房的護衛統領進來稟報：“王爺，王妃！繡房所有物品已徹查完畢！二小姐用過的繡線、布料、染料均未發現異常。她當日飲用的茶水、點心殘渣也無毒。唯有……”他呈上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幾件沈清婉的貼身衣物，“唯有二小姐換下的一件貼身小衣的袖口處，發現了一縷極其微弱的、奇特的冷香殘留。氣味清冽幽遠，似蘭非蘭，似梅非梅，與莫老描述的‘冰魄幽曇’香氣特征……有幾分相似！”

托盤上的衣物，正是沈清婉暈倒前穿的那件！袖口殘留的冷香……幾乎坐實了“冰魄凝香”的引子是通過衣物接觸！

“蘇全！”蕭珩眼中殺意暴漲，“立刻將他拿下！嚴刑拷問！那日他送玉鐲來，接觸過何人？衣物從何而來？香料來源何處？給本王撬開他的嘴！”

“是！”護衛統領領命而去。

雅間內再次陷入沉寂。沈清辭靠在蕭珩懷里，汲取著他身上傳來的溫暖和力量，目光卻死死盯著那件殘留冷香的小衣。引子……是蘇沐！一定是他！他借送玉鐲之名，讓蘇全將沾染了引子香氣的物品帶入了繡房，接觸了清婉！好狠毒的心思！他不僅要對付自己和蕭珩，連無辜的清婉也不放過！

憤怒、心痛、擔憂……種種情緒交織，幾乎要將她淹沒。但前世女總裁的經歷讓她明白，此刻崩潰無用。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

“夫君，”沈清辭的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清晰，“莫老說引子是特制的凝神香料，主材是冰魄幽曇。這種花，江南可有？”

莫老搖頭：“冰魄幽曇只生長在極北苦寒之地或雪山之巔，江南氣候溫潤，斷無可能自然生長。必是有人從北方運來，且數量極其稀少珍貴?！?/p>

“北方運來……數量稀少……”沈清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蘇沐重傷在蘇府被嚴加看管，他如何能弄到如此稀有的香料？除非……他背后還有人！金鱗商行！黑石鎮在北方！金鱗商行主營礦物，但未必不能夾帶私貨！那條被掐斷的黑石鎮礦場線……”

“你的意思是，金鱗商行不僅提供碧磷石，也可能提供這冰魄幽曇？”蕭珩立刻領會，“他們與蘇沐，或者說與給清婉下毒之人，是一伙的！”

“極有可能！”沈清辭點頭，“而且，對方選擇對清婉下毒，而非直接針對我們，其目的恐怕不止是擾亂我們心神這么簡單。清婉是‘錦繡閣’的首席繡娘，她的‘蝶戀花’技驚江南，價值千金。若她出事，‘錦繡閣’的高端定制業務將遭受重創！這是商業打擊！同時……”她看向蕭珩，眼神復雜，“清婉是我妹妹，她若有事，對我打擊巨大。對方這是在警告，也是在報復！”

蕭珩的眼神變得無比幽深，他輕輕撫摸著沈清辭的背，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本王明白了。清婉的毒，與金鱗商行脫不了干系。黑石鎮的線雖然斷了，但金鱗商行在江南經營多年，不可能沒有其他據點！本王會加派人手，順著香料這條線，挖地三尺也要把這‘金鱗’揪出來！至于清婉……”他低頭，看著沈清辭蒼白的臉，鄭重承諾，“本王向你保證，傾盡所有，定會護她周全，找到解藥！”

他的承諾，如同定海神針，穩住了沈清辭搖搖欲墜的心神。她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連日來的疲憊、擔憂和恐懼，在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閉上眼，一滴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滑落，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蕭珩身體微微一僵，隨即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她。感受到懷中人微微顫抖的身軀和那滴灼熱的淚，他心中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混雜著心疼與憐惜的劇烈情緒。這個面對刺殺、商戰、陰謀都冷靜自持、智計百出的女子，此刻為了妹妹的安危，終于顯露出了脆弱的一面。而這脆弱，卻讓他覺得她更加真實，也更加……讓他想要傾盡所有去守護。

他低下頭，下頜輕輕抵著她的發頂，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別怕，清辭。有我在?！?/p>

簡單的五個字，卻仿佛擁有著奇異的魔力，驅散了沈清辭心中無盡的寒意。她在他懷中輕輕點了點頭，無聲地汲取著這份安心與依靠。這一刻，無關身份，無關權謀，只有兩顆在風雨飄搖中相互依偎、共同對抗黑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