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留下的密賬和秘密漕運線路圖,如同撥云見日,瞬間為僵持的局面撕開了一道口子!
賬本上清晰地記錄著李茂近三年來,每月固定收到一筆來自“金鱗”的巨額“孝敬”,數額驚人。更關鍵的是,其中幾筆大額款項的備注欄,隱晦地標注著“鹽路疏通”、“礦料北運”、“船引擔保”等字樣!這幾乎坐實了金鱗商行通過李茂,操控鹽引、走私礦物以及利用漕運特權牟取暴利的罪行!
而那幾條秘密漕運線路圖,更是價值連城!它們避開了官府的常規盤查點,利用錯綜復雜的支流和隱秘碼頭進行轉運。其中一條標注為“丙字三號”的線路,終點赫然指向北方重鎮——津海衛!
“津海衛……”蕭珩看著地圖上那個醒目的標記,眼神銳利如鷹,“那里是運河、海運交匯之地,商賈云集,龍蛇混雜,更是北方最大的走私集散地!金鱗的老巢,或者至少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據點,必然在那里!”
“夫君打算親赴津海衛?”沈清辭問道。
“必須去!”蕭珩斬釘截鐵,“李茂的賬本和線路圖是鐵證,但需要找到‘金鱗’的核心人物和贓物才能將其徹底釘死!津海衛是唯一明確的線索指向!本王要親自去,會一會這條深藏不露的‘金鱗’!”
他看向沈清辭,語氣帶著一絲不容商量的保護意味:“此行兇險,金鱗在暗,我們在明。你留在江寧,坐鎮大局,照看清婉。本王帶陳鋒和暗影衛精銳前往。”
沈清辭沉默了片刻。她知道蕭珩是為她的安全考慮,津海衛情況不明,危機四伏。但讓她留在后方等待,她做不到。清婉的毒需要“冰魄幽曇”的線索,金鱗的陰謀關系到江南乃至朝廷的安穩,她無法置身事外。
“夫君,”沈清辭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我與你同去。”
“清辭!”蕭珩眉頭緊鎖,“津海衛不比江寧,那里……”
“我知道危險。”沈清辭打斷他,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正因危險,我才更要與你同行!第一,我對礦物、藥材氣味敏感,或許能更快找到碧磷石或冰魄幽曇的線索,這對追查金鱗和救治清婉都至關重要!第二,‘錦繡閣’在北方的商路拓展,也需要我親自去津海衛布局,那里是北方商業樞紐。第三……”她頓了頓,看著蕭珩的眼睛,聲音輕柔卻字字千鈞,“我說過,風雨同舟。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讓我留在后方擔驚受怕,我寧可與你并肩面對刀山火海。”
她的眼神,她的堅持,讓蕭珩所有勸阻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他看著她,仿佛看到了她靈魂深處那份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倔強和不屈。是啊,她從來就不是需要被養在深閨的金絲雀,她是能與他比肩翱翔的鷹。
良久,蕭珩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伸手將她鬢邊一縷碎發別到耳后,動作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和無奈:“好。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切行動聽我指揮,不可擅自涉險。”
“嗯!”沈清辭眼中瞬間綻放出光彩,用力點頭。
津海衛之行就此定下。蕭珩立刻著手安排:一方面,以八百里加急將李茂密賬副本和發現秘密漕運線路的情報密奏皇帝,請求朝廷在津海衛乃至北方給予配合;另一方面,留下部分暗影衛精銳和王府護衛,協同趙文康穩定江寧府,保護沈清婉;同時,命令林遠暫時接管“錦繡閣”江南事務,并繼續暗中追查金鱗在江南的殘余勢力和“冰魄凝香”的其他線索。
臨行前,沈清辭再次去探望了依舊沉睡的沈清婉。她握著妹妹微涼的手,輕聲低語:“清婉,姐姐要離開一段時間,去為你找解藥。你要堅強,等姐姐回來。”她將莫老精心配制的壓制毒性的藥丸交給白芷和青黛,反復叮囑用藥和護理的細節。
三日后,一支規模不大卻極其精悍的船隊,悄然駛離了江寧府碼頭。船隊懸掛著普通商號的旗幟,船上裝載著“錦繡閣”的絲綢樣品和一些“北方特產”,偽裝成北上的商隊。蕭珩和沈清辭則扮作商隊東家夫婦,乘坐其中一艘外觀普通、內里卻經過加固的客船。
船隊沿著大運河北上,一路無話。蕭珩和沈清辭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船艙內,對著津海衛的城防圖和搜集來的情報,反復推演可能遇到的狀況。沈清辭利用這段時間,將前世所知的商業情報分析和危機處理技巧,結合當前實際,整理成冊,并與蕭珩分享,兩人在戰略思維上的默契日漸加深。
偶爾的閑暇,兩人也會并肩站在船頭,看著兩岸不斷變換的景色。蕭珩會指著某處關隘或城鎮,講述其歷史典故或軍事意義。沈清辭則會對沿岸的物產、商業聚落發表見解。夕陽西下時,金色的余暉灑在河面上,也籠罩在兩人身上,氣氛寧靜而溫馨。無需過多言語,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動作,便能傳遞彼此的心意。那份在江寧府患難中萌生的情愫,在這北上的旅途中,如同船邊流淌的河水,悄然加深,潤物無聲。
十日后,船隊抵達了繁華喧囂的津海衛碼頭。
津海衛不愧為北方水陸要沖,碼頭檣櫓如林,舳艫千里,各色口音的商販、腳夫、水手穿梭如織,喧囂聲直沖云霄。空氣中彌漫著魚腥、汗味、香料以及各種貨物混雜的復雜氣息。
蕭珩和沈清辭帶著幾名扮作伙計的護衛下了船。他們沒有立刻進城,而是在碼頭附近找了一家不起眼但還算干凈的客棧——“悅來居”住下。安頓好后,蕭珩立刻派陳鋒帶人,拿著李茂密賬中提到的幾個隱秘聯絡點和貨棧地址,分頭進行秘密探查。
沈清辭則換上一身利落的男裝,粘上兩撇小胡子,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清秀的小賬房先生,帶著同樣喬裝的青黛,開始在碼頭附近的商行、貨棧、茶樓等人流密集處“閑逛”,豎起耳朵收集信息,觀察是否有“金鱗”相關的蛛絲馬跡,同時也為“錦繡閣”北拓尋找商機。
一連三日,探查都毫無進展。李茂賬本上提到的幾個聯絡點,要么早已人去樓空,要么被轉手多次,查不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金鱗商行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半點蹤跡。鹽引更是杳無音信。
“難道金鱗提前得到了消息,撤出了津海衛?”陳鋒有些沮喪地稟報。
蕭珩眉頭緊鎖,看著攤在桌上的津海衛地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金鱗在江南吃了虧,必然更加謹慎。津海衛是其重要據點,不可能輕易放棄。一定是隱藏得更深了。
“夫君,”沈清辭端著一杯熱茶走過來,放到他手邊,“我今日在碼頭‘四海茶樓’聽到一些消息。幾個跑船的船把頭在抱怨,說最近津海衛來了批生面孔,出手闊綽,包下了城西‘萬通’貨棧的大半個倉庫區,卻不怎么出貨進貨,神神秘秘的。而且,他們運貨用的馬車車輪上,都沾著一種很特別的暗紅色黏土,不像是津海衛本地的土。”
“萬通貨棧?暗紅色黏土?”蕭珩眼神一凝。萬通貨棧他知道,是津海衛最大的貨棧之一,背景復雜。“暗紅色黏土……津海衛本地多是黃土或黑土。城西……我記得城西三十里外,有一片廢棄的磚窯區,那里的土……正是暗紅色!”
“磚窯區?”沈清辭立刻走到地圖前,找到了那片標記著廢棄磚窯的區域,“那里地形復雜,窯洞眾多,遠離人煙,確實是個藏匿的好地方!而且靠近一條通往運河的廢棄小支流,水路也便利!”
“陳鋒!”蕭珩立刻下令,“帶幾個機靈的好手,立刻去城西廢棄磚窯區暗中查探!注意隱蔽!看看那里是否有可疑人員活動,特別是……車輪印和暗紅黏土!”
“是!”陳鋒精神一振,領命而去。
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漫長。直到深夜,陳鋒才帶著一身塵土和疲憊回來,臉上卻帶著興奮:“王爺!王妃!有發現!那片磚窯區深處,有幾座窯洞明顯有近期活動的痕跡!外面有新鮮的車轍印,正是暗紅色黏土!我們潛伏到半夜,發現有一小隊黑衣人,押著幾輛蒙著油布的馬車悄悄進了其中一座大窯洞!守衛很森嚴,我們沒敢靠太近,但隱約聽到里面有搬動沉重箱子的聲音!還有……似乎有鎖鏈拖地的聲響!”
沉重箱子?鎖鏈聲?難道……是鹽引?或者……被囚禁的人質?
“好!”蕭珩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爆射,“盯緊那里!調集所有人手,明日凌晨動手!務必將窯洞里的人贓并獲!”
“是!”
行動計劃迅速制定。暗影衛負責外圍警戒和清除暗哨,陳鋒帶精銳突擊窯洞,蕭珩親自壓陣。沈清辭則被要求留在客棧,由青黛和幾名護衛保護。
“清辭,這次行動危險,你……”
“我明白。”沈清辭這次沒有堅持,她知道自己的武力值在這種突襲中反而是拖累,“我留在客棧策應。夫君,萬事小心!”
蕭珩深深看了她一眼,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等我回來。”
凌晨,天色未明,正是人最困倦之時。
廢棄磚窯區一片死寂。陳鋒帶著精銳如同暗夜中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潛行到目標窯洞附近。外圍的暗哨在無聲無息中被解決。
“動手!”隨著蕭珩一聲令下!
“轟!”陳鋒一腳踹開窯洞厚重的大門!
“什么人?!”里面的守衛驚覺,怒吼著拔刀沖上!
“殺!”陳鋒一馬當先,刀光如雪!王府精銳如同猛虎下山,瞬間與守衛戰在一起!
窯洞內空間巨大,堆放著不少雜物。借著火把的光亮,蕭珩和陳鋒一眼就看到窯洞深處,整整齊齊碼放著數十個貼著封條的大木箱!箱子上隱約可見“鹽課”字樣!正是被盜的鹽引!
而在窯洞角落的鐵籠里,赫然關著十幾個衣衫襤褸、驚恐萬狀的人!有男有女,看裝束像是商人或工匠!
“鹽引!還有人質!”陳鋒又驚又喜,“快!救人!搬箱子!”
就在王府護衛沖向鹽引和人質之時!
“嗤嗤嗤——!”
一陣極其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機括聲響從頭頂傳來!
“小心!”蕭珩厲喝!
只見窯洞頂部和四周墻壁上,突然彈出數十個黑洞洞的管口!
“咻咻咻——!”
無數細如牛毛、閃爍著幽藍寒光的毒針,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覆蓋了整個窯洞底部!
“啊!”“呃啊!”猝不及防之下,數名沖在最前面的護衛瞬間中針,慘叫倒地,臉色迅速發黑!
“有機關!退!”陳鋒目眥欲裂,揮刀格擋毒針,護著蕭珩向后急退!
毒針的覆蓋范圍極大,速度極快,根本避無可避!眼看更多的護衛就要被毒針淹沒!
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纖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窯洞入口處掠了進來!正是沈清辭!她不知何時擺脫了護衛的“保護”,尾隨而至!
“趴下!”沈清辭厲喝一聲,同時雙手連揚,數個雞蛋大小的黑色彈丸被她精準地投擲到窯洞不同角落!
“砰砰砰!”
彈丸炸開,并非爆炸,而是爆發出濃烈無比、辛辣刺鼻的黃色煙霧!瞬間充斥了整個窯洞空間!
那些激射而下的毒針,一接觸到這黃色煙霧,速度竟肉眼可見地減緩,針尖上的幽藍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大部分毒針如同失去了動力般,叮叮當當地掉落在煙霧中!
“是雄黃和硫磺為主的驅蟲避毒煙!能克制大部分蟲毒和麻痹性毒素!快救人!”沈清辭的聲音在煙霧中響起。
蕭珩又驚又怒又急!驚的是她竟然不顧危險跟來了!怒的是她不聽命令!急的是她此刻暴露在危險中!但此刻不是責備的時候!
“救人!快!”蕭珩強壓下情緒,和陳鋒帶著未被毒針波及的護衛,屏住呼吸沖入煙霧,迅速打開鐵籠,將里面嚇傻的人質拖出,同時分出人手去搬那些鹽引箱子!
“攔住他們!”煙霧中傳來幾聲氣急敗壞的嘶吼!幾個身手明顯高出一截的黑衣人沖破煙霧,揮舞著兵器撲了上來,目標直指鹽引和……沈清辭!
“找死!”蕭珩眼中殺機暴漲,軟劍化作一道驚鴻,瞬間迎上!陳鋒也怒吼著擋住另一人!
沈清辭則被一名使分水刺的瘦高黑衣人纏住!那人招式刁鉆狠辣,顯然是個高手!沈清辭武功平平,全靠靈活的身法和袖中暗藏的淬毒銀針勉強周旋,險象環生!
“清辭!”蕭珩見狀,心急如焚,一劍逼退對手就想回援!
“王爺小心!”陳鋒驚呼!蕭珩的對手趁機一刀劈向他后心!
就在這危急關頭!
“唳——!”
一聲清越尖銳、穿金裂石般的禽鳥鳴叫聲,毫無征兆地在混亂的窯洞中響起!
這聲音極具穿透力,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激戰中的所有人動作都不由自主地一滯!
緊接著,一道快如閃電般的金色影子,從窯洞一個不起眼的通風口射入!目標直指……纏斗沈清辭的那個瘦高黑衣人!
那影子速度太快,眾人只覺金光一閃!
“噗嗤!”
一聲輕響!伴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
只見那瘦高黑衣人的一只眼睛,竟然被一只通體覆蓋著細密金色鱗片、形似雀鳥卻生著利爪尖喙的奇異小獸,硬生生啄瞎了!鮮血迸濺!
“金鱗雀?!”纏斗蕭珩的那名黑衣人首領失聲驚呼,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那金色小獸一擊得手,毫不停留,發出一聲得意的鳴叫,翅膀一振,化作一道金光,瞬間從通風口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窯洞內一片死寂和那捂著眼睛凄厲慘叫的瘦高黑衣人。
趁此機會,沈清辭毫不猶豫,幾枚淬了強效麻藥的銀針脫手而出,精準地射入慘叫的黑衣人頸側和胸口大穴!那人聲音戛然而止,軟軟倒地。
蕭珩和陳鋒也瞬間反應過來,爆發出更強悍的戰力,將剩余幾個因“金鱗雀”出現而心神大亂的黑衣人迅速制服!
鹽引,保住了!人質,救出來了!金鱗在津海衛的核心成員,也折損大半!
但所有人的心頭,都籠罩上了一層更深的疑云:那只突然出現、重創敵人又神秘消失的“金鱗雀”……究竟是什么?它為何要幫他們?它與金鱗商行……又有何關聯?那黑衣人首領驚駭的“金鱗雀”稱呼,又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