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雖然醒了，但心脈受創嚴重，身體極度虛弱，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沈清辭一邊精心照料，一邊暗中梳理著柳如煙口供和錦囊帶來的線索。太后的嫌疑如同陰云，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但缺乏確鑿證據，她不能輕舉妄動。

這日午后，蕭珩難得精神稍好，靠在床頭，由沈清辭喂著喝藥。陽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蒼白的臉上，添了幾分生氣。

“清辭，”他聲音依舊低啞，“錦囊……查得如何了？”他醒來后，沈清辭并未隱瞞自己的懷疑。

沈清辭喂藥的手頓了頓，低聲道：“布料是宮中云錦，收針手法是云錦閣特有的。我讓陳鋒去內務府查過檔，二十年前，云錦閣曾為當時還是貴妃的太后娘娘，繡制過一批嬰孩用的物件，其中……就有這種明黃色的平安錦囊。”

蕭珩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而冰冷，握著藥碗的手指微微收緊。

“但僅憑這個，無法證明錦囊就是太后所制，更無法證明是她放到密道中的。”沈清辭放下藥碗，握住他的手，“夫君，稍安勿躁。我已請皇兄暗中調查當年伺候過母妃的舊人。或許，能從她們口中，找到一些線索。”

正說著，陳鋒在門外低聲稟報：“王爺，王妃，陛下那邊……有消息了！”

兩人精神一振。

“進來！”

陳鋒快步走入，臉上帶著一絲激動和沉重：“陛下派暗衛秘密尋訪，終于找到了一位！是當年伺候過柔妃娘娘的貼身嬤嬤，姓孫！她因年紀大了，在柔妃娘娘薨逝后不久便被放出宮榮養。就住在京郊的莊子上！”

“人呢？”蕭珩急切問道。

“已經……請來了。就在府外。”陳鋒語氣有些遲疑，“只是……孫嬤嬤年紀很大了，身體也不太好，而且……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精神有些恍惚。”

“快請進來！小心些！”沈清辭立刻道。

很快，兩名親衛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一位白發蒼蒼、身形佝僂的老婦人走了進來。老婦人穿著樸素的粗布衣裳，滿臉皺紋，眼神渾濁，帶著深深的恐懼和茫然，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什么。

“孫嬤嬤？”沈清辭上前，聲音放得極其輕柔，“您還記得柔妃娘娘嗎？還記得宸王殿下嗎？”她示意親衛將孫嬤嬤扶到椅子上坐下。

聽到“柔妃娘娘”和“宸王殿下”，孫嬤嬤渾濁的眼睛猛地瞪大，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她死死地盯著靠在床上的蕭珩，嘴唇哆嗦著，老淚縱橫：“小殿下……是小殿下……像……太像了……娘娘……老奴對不起您啊……”她突然情緒失控，嚎啕大哭起來。

蕭珩掙扎著想坐直身體，被沈清辭按住。沈清辭蹲在孫嬤嬤面前，握住她枯槁的手，溫和而堅定地輸送著一絲安撫的內力：“孫嬤嬤，別怕。都過去了。我們是來幫您的，也是想弄清楚當年柔妃娘娘的事。您告訴我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娘娘她……是怎么去的？”

孫嬤嬤在沈清辭溫和的內力和話語安撫下，情緒稍稍平復，但眼中的恐懼依舊濃烈。她顫抖著聲音，斷斷續續地開始講述，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噩夢：

“……娘娘……娘娘懷著小殿下的時候，身體就不好……太醫說是……胎位有些不正……但娘娘性子要強，不想讓人擔心，一直瞞著……臨產那日，是……是臘月里最冷的一天……產房里的炭火……燒得特別旺……是……是貴妃娘娘……親自吩咐的……說怕娘娘受寒……”

“……可是……可是那炭火……燒得人頭暈……娘娘疼得厲害……穩婆……穩婆是貴妃娘娘派來的……看著很老練……可是……可是老奴總覺得……她看娘娘的眼神……不對勁……”

“……后來……后來娘娘難產……流了好多血……穩婆說……說保不住了……要舍大保小……可是……可是娘娘她……她死死抓著老奴的手……說……一定要保住孩子……”

“……再后來……貴妃娘娘……進來了……她……她手里拿著一個……一個香囊……湊到娘娘鼻前……說……說是提神醒腦的……娘娘聞了之后……就……就……”孫嬤嬤說到這里，渾身篩糠般抖起來，臉上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就……就突然瞪大了眼睛……像是……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可怕的東西……然后……然后就……就沒了聲息……血……都是血……”

“……穩婆……穩婆立刻就……就把小殿下……取了出來……貴妃娘娘……抱著小殿下……對陛下說……說娘娘福薄……撐不住……去了……陛下……陛下當時……很傷心……”

孫嬤嬤泣不成聲，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癱軟在椅子上，眼神渙散，嘴里只剩下無意識的呢喃：“香囊……是那個香囊……有……有曼陀羅花的味道……還有……還有麝香……好濃……老奴聞到了……不敢說……不敢說啊……”

曼陀羅！麝香！

沈清辭如遭雷擊！曼陀羅致幻，麝香活血催產！在孕婦難產大出血時使用，簡直是催命符！這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借著“舍大保小”的名義，用藥物加速了柔妃的死亡！

蕭珩的臉色已經不能用蒼白來形容，那是一種死寂的青灰！他死死地攥著身下的錦被，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聲響，手背上青筋暴起！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赤紅一片，充滿了滔天的恨意和毀滅一切的瘋狂！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血腥的產房，親眼目睹著生母被那香囊中的毒物殘忍奪去生命！

“啊——！！！”

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充滿了無盡痛苦與暴戾的嘶吼，猛地從蕭珩喉中爆發出來！他身體劇烈抽搐，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直直地向后倒去！

“夫君！！！”沈清辭肝膽俱裂，撲上去死死抱住他，“莫老！快！金針！！”

房間里瞬間亂作一團。莫老沖進來，金針急刺。孫嬤嬤被這變故嚇得徹底暈厥過去。

沈清辭緊緊抱著不斷嘔血、意識再次陷入昏迷的蕭珩，感受著他生命的急速流逝，心痛得無法呼吸。真相，竟是如此鮮血淋漓！太后的狠毒，遠超她的想象！這不僅僅是謀殺，更是對一個無辜嬰孩長達二十年的精神凌遲！

她抬起頭，看向皇宮的方向，眼中再無半分猶豫，只剩下冰冷的決絕和滔天的恨意！太后……柳氏！此仇不共戴天！我沈清辭對天發誓，定要你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