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尚拐過街角,雨后的空氣黏在皮膚上,帆布包沉得像塞了塊鐵。他沒再看手機,可那股被注視的感覺還貼在后頸,像露露的香水味揮之不去。他停下,在便利店門口的遮雨棚下喘了口氣,順手拉開包鏈,想摸瓶水。
《發達秘笈》先滑了出來。
他皺眉,把它推回去,指尖卻碰到了一張紙——那頁從上個月海邊帶回的殘頁,邊緣焦黑,原本寫著“第一月,遵從秘笈者,必得財”。他掏出它,正要收好,忽然愣住。
字沒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墨跡般的字,深得發紫,像剛從血管里擠出來:
“第一個月,違逆秘笈者,必遭天譴。”
他猛地抬頭,四周空蕩。便利店電視正播天氣預報:“今晚雷暴紅色預警,市民請避免外出。”畫面一閃,窗外天色已壓成鐵灰。
他盯著殘頁,心跳撞著肋骨。升職通知是他撕的,可職位真落下了;他沒按秘笈“送禮監理”的提示走,反而揭了劉大勇的短——這是不是“違逆”?
他摸出那張五萬元港幣,邊緣竟也開始發燙,其中一張的角已焦成灰屑,像被火舌舔過。
“操。”他低聲罵了一句,不是怕,是煩躁。這玩意兒真在記賬?
他把殘頁塞回秘笈夾層,拉上包鏈,轉身就走。
工地配電房在B區角落,鐵門銹得吱呀響。他推門進去,里面漆黑,只有變壓器嗡嗡低鳴。按殘頁的“儀式”說,得剪斷一條線,燒點紙錢,算是“補敬”。他沒紙錢,但帶了打火機。
他打開配電箱,裸露的電纜在應急燈下泛著油光。藍線、紅線、黃線,三根并排。殘頁上寫:“剪藍線,焚一角,敬天意。”
他掏出打火機,撕下秘笈一頁邊角,點燃,扔進箱底鐵盤。火苗一跳,他伸手去剪藍線。
指尖剛觸到銅芯——
“啪!”
一道藍光炸開,整條街的燈瞬間熄滅。電流像鐵錘砸進他胸口,整個人騰空飛出,后背撞上鐵門,又滑落在地。他抽搐著,視線模糊,卻看見自己倒在地上,而另一個“他”浮在半空,低頭看著那具抽搐的身體。
魂體狀態下的黃尚眨了眨眼——這姿勢還挺帥。
他低頭看配電箱,火球正從接口噴出,變壓器外殼“砰”地炸裂,火星四濺。可他清楚記得,自己剪的是藍線,理論上不該通電。他飄近一看,藍線接頭竟連著高壓母線,紅線反而斷了。
“你動了不該動的圖。”
電流聲里,一個聲音低語,像從地底傳來。
他猛地一震,魂體一晃,差點散了。再看配電箱內壁,角落刻著一個極小的“王”字,筆畫歪斜,卻和秘笈封面簽名一模一樣。
王德發?
他想喊,卻發不出聲。手腕上的表停在23:57,秒針卡住,像被誰捏住了時間。
“黃尚!黃尚!”有人拍他臉。
他猛地睜眼,頭頂是醫院慘白的燈。黃建新舉著吊瓶,眉頭擰成疙瘩:“你瘋啦?配電箱沒斷電就上手?變壓器燒了半邊,幸虧你剪錯線,不然整棟樓都得跳閘!”
黃尚喉嚨發干:“我……剪錯線?”
“藍線是備用回路,你剪了它,主線路才沒爆。”黃建新嘆氣,“命大,但也蠢得離譜。”
黃尚沒說話。他記得自己剪的是藍線——可如果真是藍線,火勢應該小,怎么會炸成那樣?除非……線被人動過。
他閉眼,腦子里全是那句“違逆秘笈者,必遭天譴”。
“叔,我包呢?”
“在床頭。”黃建新指了指,“你渾身濕透,護士全換了。”
黃尚伸手摸過帆布包,拉開拉鏈,第一件事就是翻出《發達秘笈》。夾層里的殘頁還在,他抽出來。
字又變了。
原來的句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暗紅色的字,像干涸的血:
“違逆者,血光臨門。”
他手指發抖,翻過殘頁背面。
一張臉。
紙面浮現出一張扭曲的鬼臉,皮膚青灰,雙目凹陷,嘴角裂開,一直扯到耳根,露出黑牙。最瘆人的是,那張臉的胸口,隱約有壽衣紋路,像某種古老儀式的裝束。
他差點把紙甩出去。
“怎么了?”黃建新回頭。
“沒事。”他迅速把殘頁塞回書里,手心全是汗。
窗外一道閃電劈下,雷聲轟然炸響。那一瞬,鬼臉的嘴唇似乎動了動。
他湊近,幾乎貼上紙面。
鬼臉在重復一句話,無聲,但口型清晰:
“左腿之傷,前世之債。”
黃尚猛地一顫。
亞萍的小腿內側,那塊青紫的淤青,邊緣像符咒……難道不是露露踩的?
他下意識摸向胸口,帆布包里五萬元少了一張,而病號服口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截燒焦的電線,半寸長,焦黑卷曲,像從尸體上扯下來的。
他盯著那截電線,突然想起什么。
升職那天,他撕了通知,一半扔了,一半塞進長椅。亞萍撿走了那半張紙。
如果“天譴”是真的……那血光,會不會落在她身上?
他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你去哪兒?”黃建新一把按住他,“剛醒就要跑?醫生說你至少躺三天!”
“我得去趟珠寶店。”他聲音發緊,“現在。”
“你腦子燒壞了?”黃建新瞪他,“外面雷暴,店早關門了!”
黃尚不答,只低頭穿鞋。帆布鞋濕了還沒干,踩上去咯吱響。
他剛站起身,手機響了。
是亞萍。
他接起來,聲音沙啞:“喂?”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然后她輕聲說:“尚哥,我剛才在長椅下撿到半張紙,是你撕的升職通知……你為什么不開心?”
黃尚張了張嘴,還沒回答——
“轟!”
又是一道驚雷,病房燈閃了閃,手機信號斷了。
他握著手機,屏幕黑了。
窗外,雨又開始下,重重砸在玻璃上,像誰在敲。
他低頭,看見那截燒焦的電線從口袋滑出,掉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嗒”聲。
電線的一端,還連著一小片焦紙,上面隱約有個數字: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