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尚把手機塞回工裝褲兜，屏幕還黑著，雨滴順著發梢淌進衣領。他沒再打給亞萍，也沒回病房。醫院的白墻壓得他喘不過氣，而那截焦電線在帆布包里像塊烙鐵，貼著《發達秘笈》的書脊，燙得他后腰發麻。

他穿過工地鐵門時，天光灰得像蒙了層油布。B區通道口圍了一圈人，劉大勇站在中間，手里揮著幾張紙，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整個班組聽見。

“施工方案誰批的？紅頭文件呢？章呢？”

十幾個民工交頭接耳，有人指著剛澆筑的北墻裂縫，有人踢著腳邊的鋼筋頭。黃尚踩上腳手架橫梁，泥水從帆布鞋底甩出，在水泥地上劃出一道濕痕。

他沒說話，右手慢慢滑向腰后——那支從配電箱殘骸里順走的電筆，被他用絕緣膠帶纏了三圈，前端露出半寸銅針。他記得電流穿過身體的滋味，也記得魂體飄在半空時，那行血字：“違逆者，血光臨門。”

可現在，他不能退。

他猛地抽出電筆，捅向旁邊裸露的電纜接口。藍光“啪”地炸開，火星濺在劉大勇臉上，嚇得他后退半步。眾人驚呼中，黃尚左手從工裝內袋掏出一枚翡翠私章，高高舉起。

“周董親批的，要驗印泥嗎？”

印章在陽光下泛著冷綠，刻著一個“周”字，邊緣有道細如發絲的劃痕，像是被金屬反復摩挲過。工人們愣住，有人小聲嘀咕：“這章……真像董事長辦公室那枚。”

劉大勇瞇眼盯著，喉結動了動，最終沒再開口。他揮揮手，人群散開，腳步聲雜亂地退向鋼筋堆后。

黃尚跳下橫梁，拍了拍褲腿的灰。他知道這章不是偷的——昨夜他昏迷時，周國榮親自來過病房，坐在角落不動聲色，臨走前“不小心”落下了印章和一張便條：“年輕人，該用的時候，別手軟。”

他沒問為什么。他知道，這是一場測試。

他轉身走向臨時辦公室，剛走兩步，身后傳來高跟鞋敲擊水泥地的聲音。

“喲，施工隊長了？”

露露倚在鋼柱上，栗色卷發被風吹得貼在臉頰，紅唇勾著笑。她手機舉在胸前，鏡頭正對著他掌心的私章，屏幕亮著，錄制界面一閃一閃。

黃尚停下，不慌不忙把印章在掌心轉了一圈，突然反手一揚，作勢要扔。

露露瞳孔一縮，本能前沖，手機鏡頭緊跟那道弧線。就在她重心前傾的瞬間，黃尚瞇眼——他看清了，那臺折疊屏手機的鏡頭邊緣，貼著一圈香檳色膜，和珍妮辦公室備用機的一模一樣。

“怎么？”他收回手，把印章塞進內袋，“拍清楚了？回去好交差？”

露露站直身子，收起手機，笑意不減：“你倒是膽子大。可你真以為，周董會把私章隨便落在醫院？”

她走近一步，香水味混著鋼筋銹味鉆進鼻腔：“你以為你掌控了工地，可你連自己改的是哪根線都不記得。”

黃尚指尖一緊。配電箱那晚，他記得自己剪的是藍線。可黃建新說，藍線是備用回路，主線路才沒炸。那為什么，火球是從高壓母線噴出來的？

他沒說話，只把手插進帆布包，指尖觸到那截焦電線——它還在發燙，像塊活物。

“你爸當年也是這么干的。”露露忽然說，聲音輕得像風，“不信規則，就自己造規則。可最后呢？”

黃尚猛地抬頭，她已經轉身走了，高跟鞋聲漸遠，背影在鋼筋叢林里晃了一下，消失在轉角。

他站在原地，包里的秘笈忽然震了一下，像被什么撞了下。他沒掏出來看，只是抬頭望向B區北墻。

那道裂縫還在，邊緣泛著濕氣，像一張沒閉攏的嘴。

他掏出手機，屏幕終于亮了。沒有新消息，但相冊里多了一個新文件夾，標題是“蛇鱗”。他點開，第一張是露露在資料室撞他時的抓拍，美瞳在燈光下泛著綠光，像貓眼。

第二張，是昨夜醫院窗外的閃電，照亮了長椅下那半張升職通知。

第三張，是他昏迷時，病床邊一道模糊的影子——穿著灰白壽衣，胸口別著金色懷表，手指正從他口袋里抽出一張五萬元港幣。

他猛地鎖屏，心跳快了一拍。

這時，手機震動，一條短信跳出來：

“尚哥，我沒事。通知我收好了，等你回來吃飯。”

是亞萍。

他盯著那條消息，拇指懸在回復鍵上，遲遲沒按下去。他知道她不會知道，那半張紙現在正躺在他包里，邊緣焦黑，像被火燎過。

他把手機塞回去，走向北墻。圖紙上的承重比他昨晚核對過三遍，可劉大勇帶來的復印件上，數據全被改了，連簽名都像是偽造的。

他蹲下身，手指摸過裂縫邊緣。水泥粗糙，可指尖忽然觸到一點異樣——一道極細的刻痕，藏在裂縫深處，歪歪扭扭，像一個“王”字。

他愣住。

王德發？

他還沒來得及細看，背后傳來“咔嚓”一聲。

回頭，露露站在十米外，手機鏡頭正對準他，屏幕上的錄制界面還在閃。

她笑了，紅唇一張一合：

“你以為你贏了？可你連這墻是怎么裂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