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萍睜開眼的那一刻，黃尚的手還懸在半空，銀針尖閃著冷光。她指尖壓著他手腕的力道很輕，卻像釘子一樣讓他動彈不得。他沒說話，只是把針收了回去，塞進帆布包夾層。賬本貼著胸口，還在發燙，青紋像心跳似的跳了一下。

他蹲下身，背朝她：“上來，我帶你走。”

她沒推辭，雙手環住他脖子，頭輕輕靠在他肩上。她太輕了，像是風一吹就會散。他站起身，腳步穩了穩，掀開鐵門沖進雨里。巷子窄，水從頭頂的晾衣繩上滴下來，砸在臉上冰涼。他記得露露沒再說話，只在門邊坐著，一只手搭在床沿，另一只手攥著假發。

剛拐出巷口，三輛黑色SUV就從不同方向包抄過來，車燈齊刷，照得路面發白。車門打開，四個穿黑西裝的男人下來，手里握著短管槍，步伐一致地往前壓。黃尚立刻轉身要退，可后巷已經被另一輛車堵死。

他把亞萍往懷里摟了摟，帆布包甩到胸前，手指迅速摸到那枚翡翠扳指，塞進她左腿襪袋里。她身子一顫，低聲問：“怎么了？”

“沒事，閉眼?！彼f。

話音未落，一道紅影從斜后方疾馳而來，輪胎在濕地上劃出尖銳聲響。一輛紅色跑車像瘋了一樣撞上最前面那輛SUV的側門，金屬扭曲的聲音刺得人耳膜生疼。駕駛座車門彈開，珍妮一腳踩在車頂上，甩出一把黑色短槍，直接掃向地面，逼得槍手后退。

“上車！”她吼了一聲，聲音比雨還硬。

黃尚沒猶豫，背著亞萍沖過去。珍妮已經跳下車，一手抓著他胳膊，一手壓著車頂借力，把他拽進后座。亞萍被他護在懷里，額頭磕在車門上，悶哼了一聲。黃尚立刻用肩膀墊在她頭下，嘴里罵了句臟話。

引擎咆哮，車子猛地倒車又甩頭，沖出包圍圈。后視鏡里，那幾輛SUV正在調頭，車燈在雨幕中劃出兩道刺眼的光軌。

“他們不會輕易罷休?！闭淠蓦p手緊握方向盤，指甲涂著暗紅色，和高跟鞋一個顏色。

“你還知道什么叫輕易？”黃尚喘著氣，低頭看亞萍。她臉色發白，嘴唇干裂，但眼睛是睜著的，盯著他，像是怕他突然消失。

“我本來在辦公室等你消息?！闭淠菡Z氣平靜，像是在說今天早餐吃了什么，“結果監控看到你進了露露那棟樓。再晚五分鐘，你就被人抬出去了?！?/p>

黃尚沒接話。他摸了摸帆布包，賬本還在，青光微弱地閃了兩下。扳指藏在亞萍襪袋里，隔著布料還能感覺到那股陰冷的觸感。

前方路口，一輛老舊油罐貨車正緩緩啟動，排氣管冒著黑煙。黃尚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頭：“珍妮，等會兒經過那輛車，往左打方向?！?/p>

“你發什么神經？那是運油的！”

“信我一次?！彼f。

珍妮盯著他看了半秒，一腳油門沖了上去。跑車在貨車右側平行時，黃尚拉開后門，半個身子探出去，手一揚，把那枚翡翠扳指狠狠扔進貨車排氣管。

扳指撞上金屬，發出“鐺”的一聲，緊接著一道金光炸開，像是閃電劈在鐵皮上。油罐車猛地一震，車身劇烈搖晃，排氣管噴出一團火光。后方追來的兩輛SUV玻璃瞬間爆裂，碎片四濺，車里的人被氣浪掀得東倒西歪，有一人直接從車窗飛了出去，砸在濕漉漉的馬路上。

跑車趁機加速，沖進一條窄道。黃尚縮回車內，喘著粗氣。亞萍的手一直抓著他衣服，指節發白。

“那是什么？”珍妮從后視鏡看他。

“周國榮的東西?！彼f，“他用來控制人的命門?！?/p>

“你把它扔了？”

“燒了?！秉S尚冷笑，“看他還能拿什么牽著別人鼻子走?！?/p>

話音剛落，車子一個急轉彎，亞萍身子一歪，左腿撞上車門。襪袋撕裂，半角染血的日志露了出來，紙頁邊緣焦黑，像是被火燒過又搶救回來。黃尚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可已經晚了。

前方十字路口，一輛黑色轎車靜靜停著，車門打開，周國榮走了出來。他穿著唐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手里拿著一串黑檀念珠，站在雨中，像尊雕像。

他抬手，念珠離手飛出，直奔黃尚胸口。

亞萍突然發力，撐著身子站起來，拐杖往車門一插，青光一閃，鎖鏈憑空出現，橫掃而出，纏住念珠。兩股力量在空中僵持，鎖鏈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念珠表面滲出暗紅斑點，像是干涸的血。

鎖鏈撐不到三秒，轟然斷裂。

亞萍被反震力撞回座椅，日志徹底滑落，黃尚一把抄在手里，手指幾乎摳進紙頁。他盯著周國榮，聲音低得像從地底鉆出來：“你連死人都不放過？”

周國榮收回念珠，指尖輕輕撫過那串暗紅斑點，嘴角微動：“這串菩提，沾過你叔叔的血。”

黃尚渾身一震。

珍妮一腳油門，車子沖了出去。后視鏡里，周國榮站在原地，沒有追，只是抬手，把念珠繞在手腕上，一圈，又一圈。

車內沒人說話。亞萍靠在黃尚肩上，呼吸微弱。他低頭看她，發現她右耳的珍珠耳釘不見了，可能是剛才掙扎時掉的。他沒說，只是把她的手攥進掌心。

賬本又開始發燙，青光透過布料，映在車頂。黃尚摸出它，翻開封面，那道符紋比之前更清晰了，邊緣泛著金邊，像是活的一樣。

“你打算去哪兒？”珍妮問。

“找個安全的地方?！彼f，“然后把這東西送到該去的地方。”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嗎？”

他沒回答。他知道的，只是現在還不能說。

車子駛過一座天橋，橋下是鐵軌，雨水順著橋墩往下淌。黃尚忽然想起什么，翻開發燙的賬本最后一頁，原本空白的地方，浮現出幾個字——

“丙申年七月初九”。

他的手指停在那行字上，一動不動。

亞萍的手指輕輕動了動，勾住他小指。

珍妮踩下剎車，車子停在一處廢棄公交站旁。站臺頂棚塌了一半，雨水從破口漏下來，在地上積成小洼。她轉過頭，看著后座的兩人：“接下來，我不能一直跟著你們?！?/p>

黃尚點頭：“謝謝你剛才出手?！?/p>

“我不是為了你。”她說，“是為了我自己?！?/p>

她打開副駕儲物格，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他：“這是我爸公司近三年的財務異常記錄。你要是真想掀桌子，這些能幫你砸得更響?！?/p>

黃尚接過，紙袋沉甸甸的。

“你不怕他？”他問。

“我怕?！闭淠葜币暻胺剑暗腋乱惠呑踊钤趧e人的劇本里。”

她推開車門，高跟鞋踩進水洼，轉身要走。

黃尚忽然叫住她：“珍妮。”

她停下，沒回頭。

“下次見面，別再穿紅鞋了。”他說，“太顯眼。”

她肩膀微動，沒說話，走進雨里。

黃尚關上車門，抱緊亞萍。她在他懷里輕輕說了句什么，聲音太小，他沒聽清。

他把紙袋塞進帆布包，和賬本、日志放在一起。雨水順著車窗往下流，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他低頭看亞萍，發現她正盯著他，眼神清醒，嘴唇動了動。

“你說什么？”他湊近。

她抬起手，指尖輕輕擦過他嘴角的血痕——那是剛才撞車時劃的。

然后她說：“你終于……沒再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