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尚的手指終于碰到了賬本的邊角,青光猛地一跳,像電流竄進骨頭。他還沒來得及發力,腳踝已經被尸油死死纏住,黏膩冰冷,越收越緊。頭頂槍管壓得更深,周國榮的聲音平靜得像在報天氣:“松手。”
亞萍靠在墻邊,呼吸斷斷續續。她左腳踝已被黑液裹住半圈,可右手還死死攥著拐杖,指節發白。她沒看黃尚,只是把嘴唇動了動,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耳釘……”
黃尚一怔。
她右耳空了。珍珠早不知掉在哪陣風里,只剩一點金粉沾在耳垂上,像是被誰用砂紙磨過留下的碎屑。可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那點金粉忽然顫了顫,隨風浮起,像被看不見的線牽著,朝她掌心聚攏。
她猛地扯下耳釘殘骸,狠狠砸向地面。
“啪”一聲脆響,金粉炸開,如星火四濺。黃尚胸口的魂印驟然發燙,皮膚下的紋路像是活了過來,順著血脈一路燒到指尖。同一刻,亞萍的手心也亮起一道相同的印記,兩道光在空中一碰,轟然共鳴。
虛空震蕩。
一截青銅鎖鏈從她拐杖尖端爆射而出,粗如兒臂,環環相扣,帶著銹跡斑斑的沉重感,卻快得看不見軌跡。第一圈纏住降頭師手腕,他正要結印的手瞬間扭曲,骨頭發出“咔”的悶響。第二圈繞過周國榮持槍的手臂,金屬絞緊,槍直接從指間脫落,砸在水泥地上彈了兩下。
兩人動不了了。鎖鏈越收越緊,一層又一層,把他們裹成兩具豎立的繭,只露出臉。周國榮臉色第一次變了,嘴唇抿成一條線,金絲眼鏡后的眼神像刀子刮過來。降頭師喉嚨里滾出一聲怪笑,脖子卻已被鎖鏈壓得歪斜,聲音卡在嗓子里。
尸油開始退散。地上的黑液像遇到火的蠟,邊緣冒起白煙,迅速縮回通風口和裂縫。黃尚終于能動,他一個翻身撲到亞萍身邊,手剛碰到她肩膀,就察覺不對——她整個人輕得嚇人,像是被抽走了一半重量。
“亞萍?”
她沒應,眼睛閉著,嘴角有血絲。右手還緊緊抓著那根拐杖,杖尖的鎖鏈虛影緩緩收回,像是被什么吸了回去。黃尚一把將她抱起來,背在背上,帆布包還在胸前,賬本青光未熄。他剛想走,眼角余光掃到她左手。
她手里攥著東西。
是一張紙。半頁,焦黑邊緣,像是從火里搶出來的。字跡卻是新的,墨黑清晰,寫著:“魂印為刃,心契為引”。
黃尚盯著那行字,腦子里忽然閃過王德發那天說的話:“秘笈不是害人的,是贖罪的。”他低頭再看這半頁紙,材質不對——不是賬本那種泛黃的舊紙,更薄,更脆,像是憑空出現的。
他還沒想明白,地上那灘退散的尸油突然鼓起一個包。
一個人影從黑液中緩緩升起,穿著灰白壽衣,胸口別著金色懷表,皮膚透著青灰,正是王德發。他沒看黃尚,目光落在亞萍身上,眉頭皺了一下。
“你們兩個,真是瘋了。”他開口,聲音帶著空靈的回響,“雙生魂印百年才出一對,你們倒好,一個瘸著腿往火里跳,一個傻乎乎跟著撞命門。”
黃尚沒松手:“她怎么樣?”
王德發瞥他一眼:“她把你爸留下的耳釘熔了,融進魂印當引子。那點金粉,是她媽臨死前給的嫁妝,你叔親手磨成珠子,又鑲進耳釘。她一直戴著,從沒摘過。”
黃尚喉嚨一緊。
“她用執念當燃料,換你活命。”王德發冷笑,“現在魂印醒了,可代價是她的命在漏。每用一次鎖鏈,就少一口氣。”
黃尚低頭看背上的亞萍,她呼吸微弱,臉白得像紙。他伸手摸她口袋,想找手機叫救護車,卻摸出一塊燒焦的紙角——和手里這半頁像是能拼上。他忽然明白過來:這不是周國榮藏的秘笈,是魂印共鳴時,從她體內逼出來的。
王德發看著他:“你想救她?”
“你說。”
“魂印能封人,也能殺人。你現在手上有刃,心里有引,只要一刀砍進周國榮命門,他的氣運就歸你。你想要錢?地位?女人?全都有。”
黃尚搖頭:“我要她醒。”
王德發笑了:“傻子。那你得還債。”
“什么債?”
“天道。”他抬手指了指天臺邊緣,“你們動了不該動的東西。魂印是平衡用的,不是拿來打架的。現在鎖鏈封了人,天道就要收利息。”
黃尚沒懂。
王德發卻不說了,只看了亞萍一眼,身影漸漸淡去,最后化成一縷青煙,鉆回尸油殘跡。
風停了。
天臺安靜得能聽見亞萍的呼吸。黃尚站在原地,背著他最愛的人,手里攥著半頁來歷不明的紙,腦子里全是那句“魂印為刃,心契為引”。他低頭看她,發現她左手還在動,指尖微微蜷著,像是想抓什么。
他把那半頁紙輕輕塞進她手心。
她手指慢慢合攏,攥住了。
就在這時,她左腿襪袋突然裂開一道口子,露出半塊翡翠碎片——是那枚扳指的殘片。碎片邊緣滲出一點血,順著她腳踝流下來,滴在水泥地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黃尚蹲下身,想幫她包扎。可就在他手指碰到她腳踝的瞬間,她突然睜開了眼。
瞳孔是空的,沒有焦距。
她開口,聲音不是她的:“你準備好了嗎?”
黃尚僵住。
她右手猛地抬起,拐杖尖端再次迸出鎖鏈虛影,直指周國榮被封住的臉。鎖鏈還未觸到,周國榮竟笑了。
“來啊。”他說,“用她的命,換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