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斜照在倉庫門口的水泥地上,帆布包拉鏈縫隙里那條罪證鏈微微發(fā)亮。黃尚的手掌貼著包面,掌心殘留著一絲溫?zé)幔袷莿偛拍前朊栋庵傅奶撚斑€在皮膚下跳動。
他低頭看了眼亞萍,她仍昏睡著,呼吸微弱但平穩(wěn)。珍妮站在幾步外,正低聲對著對講機(jī)匯報(bào)情況。黃尚沒聽清她在說什么,只覺得那聲音像隔著一層水傳來。他慢慢抬起右手,攤開掌心,對著陽光仔細(xì)看。
什么也沒有。
他又翻過手背,再看。
還是空的。
可那溫度還在,像一枚燒熱的銅錢貼過皮膚。
他忽然想起露露有次喝醉了,靠在出租屋的沙發(fā)上,紅唇沾著酒漬,眼神發(fā)直地說:“你知道嗎?那個(gè)扳指……是我哥的。他死前最后一句話,就是讓我記住那枚翡翠。”
黃尚猛地站起身,腳步驚動了地上的灰燼。他走到倉庫中央,把掌心正對著頭頂破洞灑下的陽光。
一秒,兩秒。
掌紋深處,一點(diǎn)綠光緩緩浮現(xiàn),越來越清晰——是半個(gè)扳指的輪廓,浮在皮膚上,像投影。
珍妮停下說話,轉(zhuǎn)頭看他。
黃尚沒理她,只將手掌緩緩轉(zhuǎn)動,讓光線完全覆蓋那虛影。綠光開始顫動,接著,一道細(xì)小的光束從虛影中心射出,打在對面墻上。
墻上浮現(xiàn)出影像。
周國榮跪在一間佛堂里,面前供著一尊金佛。他雙手合十,聲音低沉卻清晰:“我對不起阿強(qiáng),可為了秘笈,我只能滅口……每年今天,我都給你燒三萬紙錢,也給你女兒存一筆錢,只求你別來找我。”
畫面一轉(zhuǎn),佛龕前擺著一張泛黃的全家福。一對夫妻抱著小女孩,男人臉上有道疤,眼神堅(jiān)毅。照片背面寫著兩個(gè)字母:L.K.
黃尚瞳孔一縮。
L.K.——李阿強(qiáng)。
露露的父親。
影像繼續(xù)播放。周國榮從袖中取出一枚翡翠扳指,輕輕放在佛龕前。鏡頭拉近,扳指內(nèi)側(cè)刻著一行小字:壬辰年生。
黃尚記得,這是周國榮的生辰。
他正要再細(xì)看,身后突然傳來金屬摩擦地面的聲音。
“把文件給我。”
聲音冷得像冰。
黃尚緩緩轉(zhuǎn)身。
露露站在門口,手里握著一把生銹的匕首,刀尖直指他咽喉。她今天沒戴美瞳,眼睛紅腫,嘴唇干裂,栗色卷發(fā)亂糟糟地披著,連口紅都沒涂。
“你哥的命,換你手中的文件。”她聲音發(fā)抖,“我知道你拿到了,交出來,我讓你走。”
黃尚沒動。
“你哥叫什么名字?”他問。
“你少裝傻!”露露往前一步,匕首逼近,“李阿強(qiáng)!我爹叫李阿強(qiáng)!十年前工地塌方,他替黃建新?lián)趿怂喟澹Y(jié)果呢?周國榮說他是意外死亡,可我知道不是!他臨死前攥著這個(gè)——”她用空著的手猛地扯開衣領(lǐng),露出一條銀鏈,吊著半塊玉佩,“他說,這玉佩要交給能揭開真相的人。”
黃尚盯著那玉佩,忽然明白了什么。
亞萍不知何時(shí)睜開了眼。她靠在墻邊,右手撐地,左手緩緩抬起,指尖對準(zhǔn)露露手腕。
“你哥跳樓前,”她聲音輕,卻像釘子一樣扎進(jìn)空氣,“說他最后悔的,是沒能把你從夜總會里帶出來。”
露露渾身一震。
亞萍手腕一抖,那根銀色拐杖突然離地飛起,在空中拉長、扭曲,化作一道金色鎖鏈,瞬間纏上露露持刀的手腕。
“咔”一聲,匕首落地。
露露踉蹌后退,臉色慘白:“你怎么會知道……那晚的事?”
“因?yàn)槟憧拗f,你爹死的那天,你才十歲,周國榮卻逼你去陪酒。”亞萍撐著墻,慢慢站起,“你還說,他戴著一枚翡翠扳指,一邊摸你的臉,一邊說‘你長得像你媽,用處也像’。”
露露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黃尚走過去,撿起匕首。刀柄上刻著“L.K.”,和佛龕照片背面的筆跡一模一樣。
他蹲下身,把匕首平放在掌心,遞向露露。
“現(xiàn)在,輪到你選擇。”他說,“要當(dāng)受害人,還是復(fù)仇者。”
露露盯著匕首,手指顫抖。
下一秒,她猛地抓起刀,刀尖轉(zhuǎn)向自己胸口。
黃尚沒動。
亞萍卻已撲出,鎖鏈如蛇般纏住露露雙臂,將她牢牢鎖在地上。
“你哥死前護(hù)你,”亞萍喘著氣,“不是為了讓你再死一次。”
露露瞪著天花板,眼淚洶涌而出,喉嚨里發(fā)出嗚咽般的哭聲。她掙扎了一下,又停下,整個(gè)人像被抽空了力氣。
黃尚看著她,忽然伸手,將扳指虛影從掌心剝離,輕輕按在匕首刀柄上。
綠光一閃,全息影像再次浮現(xiàn)。
畫面里,周國榮坐在辦公室,對面是個(gè)滿臉疤痕的男人——李阿強(qiáng)。兩人正在密談。
“只要你除掉黃建新,工地項(xiàng)目歸你。”周國榮慢悠悠地說,“至于你女兒露露……我會安排。”
李阿強(qiáng)猛地站起:“我女兒才十歲!你竟想讓她進(jìn)夜總會?!”
“她長得漂亮,資源不用白不用。”周國榮冷笑,“你不答應(yīng),我就讓你們父女一起消失。”
李阿強(qiáng)怒吼一聲撲上去,兩人扭打。畫面劇烈晃動,接著是一聲悶響,男人倒地,頭顱撞在桌角,鮮血直流。
周國榮喘著氣,從他手中取走一枚翡翠扳指,擦干凈血,戴在自己手上。
影像定格在尸體手中緊握的照片——十歲的露露穿著校服,扎著蝴蝶結(jié),笑得天真。
黃尚關(guān)掉投影,低頭看著跪地的露露。
“你一直以為他是意外死的。”他說,“其實(shí)他是被謀殺的。而你,被周國榮用你爹的死,控制了十年。”
露露嘴唇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
亞萍松開鎖鏈,退后一步。
黃尚把匕首再次遞出,刀柄朝前。
“現(xiàn)在,刀在你手里。”他說,“你要用它繼續(xù)當(dāng)他的工具,還是——為自己活一次?”
露露盯著那把刀,手指緩緩伸向刀柄。
她的手還在抖。
可當(dāng)指尖觸到“L.K.”的刻痕時(shí),她忽然停住。
然后,她抬起頭,看向黃尚。
眼神里,有什么東西碎了,又有什么東西,正在重新長出來。
她抓起匕首,猛地轉(zhuǎn)身,朝著倉庫外沖去。
黃尚沒追。
亞萍靠在墻邊,輕聲問:“她會回來嗎?”
黃尚望著門口,陽光刺得他瞇起眼。
“不知道。”
他低頭看了看掌心,那枚扳指虛影已經(jīng)消失,可皮膚下,仿佛還留著一道溫?zé)岬挠∽印?/p>
露露沖出倉庫,腳步急促。她穿過碼頭空地,沖向一輛停在路邊的摩托車。她翻身上車,鑰匙插進(jìn)鎖孔,手還在抖。
她回頭看了眼倉庫。
黃尚站在門口,工裝褲沾著血,T恤破了個(gè)洞,可站得筆直。
她咬緊牙,擰動油門。
摩托車轟鳴一聲,沖了出去。
可剛駛出十米,她突然剎車。
她低頭看著手中匕首。
然后,她慢慢將刀尖朝下,用力插進(jìn)地面。
刀身晃了兩下,穩(wěn)穩(wěn)立住。
她摘下脖子上的玉佩,放在刀柄旁。
接著,她掏出手機(jī),撥通一個(gè)號碼。
“喂,爸的朋友嗎?我是阿強(qiáng)的女兒……我有件事,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