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靠岸時天剛亮,碼頭工人還沒來。黃尚靠著船舷,左手死死按著胸口,右臂環著兩個熟睡的孩子。嬰兒車輪子卡在甲板縫里,他彎腰去拽,動作僵住——肋骨處傳來一陣陣鈍痛,像是有人拿鐵絲在體內來回拉扯。
亞萍站在岸邊等他,拐杖杵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她沒說話,只是把外套脫下來蓋在孩子身上。黃尚點點頭,背上帆布包,一手推車,一手扶墻,一步步往岸上走。
回家路上,他總覺得包里有東西在動。不是灰燼那種輕微跳動,而是像種子發芽,頂著布料往上拱。他沒敢打開看。
五天后,雙生子五歲生日。
家里買了個小蛋糕,插上蠟燭。亞萍坐在沙發上,臉色比平時白了些,但還是笑著給孩子們唱生日歌。黃尚蹲在墻角收拾玩具,聽見大兒子突然說:“這個要畫下來。”
他抬頭,看見孩子用蠟筆在客廳白墻上畫了一串扭曲的符號。小兒子立刻湊過去,接過另一支筆,接著往下畫。筆跡流暢得不像五歲小孩,線條走勢和《發達秘笈》殘頁上的符文一模一樣。
黃尚沖過去,一把抓住孩子的手。指尖剛碰上墨跡,皮膚下突然浮出幾道金紋,順著手指爬到手腕,又迅速褪去。
“誰教你們畫這個?”他聲音發緊。
兩個孩子同時轉頭,看向彼此眼睛,然后齊聲說:“我們看見了——穿婚紗的媽媽,在鏡子里哭。”
空氣猛地一沉,老式掛鐘“咔”地停了。三秒后,秒針才繼續走動。
亞萍忽然身子一歪,從沙發上滑下來。黃尚撲過去扶她,發現她額頭冰涼,皮膚下隱約浮現出數字:3:00:00??赡菙底痔貌环€,有時快有時慢,像信號不良的顯示屏。
雙生子圍過來,小手貼在她掌心。太極紋在他們皮膚下微微發亮,但亞萍依舊沒有反應。
黃尚翻出露露留下的針盒——那女人搬走前塞進他包里的,說是“以后用得著”。他捏住雙生子指尖,輕輕一刺,血珠滲出。他把兩滴血抹在亞萍人中下方,又按了幾下穴位。
她的呼吸慢慢穩住了。
“得找東西?!秉S尚自言自語,“這事兒不對勁?!?/p>
他想起周國榮那棟空置多年的老宅。自從那人入獄后,房子一直鎖著??删驮谧蛞?,他夢見自己站在地窖里,手里拿著一本燒焦的本子,封面寫著字。
他抱起亞萍,放進輪椅。雙生子自己穿上小鞋,安靜地跟在后面。
老宅門鎖早就銹了,黃尚一腳踹開。屋內積灰厚得能寫字,但他徑直走向地下室入口。帆布包里的東西越跳越猛,像是在指路。
地窖角落有塊松動的磚。他伸手一摳,摸出半卷燒焦的紙。標題還能辨認:《雙生腦波同步率與時空感知關聯性研究》。署名是周國榮。頁腳印著兩行小字:“樣本:亞萍/黃尚,子代A/B”。
他翻到最后一頁,邊緣有一枚血指印。他用拇指比了比,紋路完全重合。
“我來過這兒?”他喃喃。
就在這時,亞萍猛地睜開眼。
她瞳孔泛金,聲音卻像二十年前那個雨夜:“別進鏡子,那是陷阱。”
說完,她又昏了過去。
黃尚抱起她就往門外沖。雙生子緊跟著跑出來,腳步和他的完全一致,連抬腿的高度都分毫不差。
他們直奔幽靈建筑工地。大門沒鎖,鐵鏈虛掛著。三人踏入大廳,四周墻面瞬間變成鏡面。倒影沒跟著動,反而先他們一步轉身,朝深處走去。
黃尚咬牙往前走。雙生子牽著手,跟在他兩側。
鏡墻開始扭曲,像水波蕩開。一條光影隧道在前方成形,盡頭隱約有婚禮音樂飄來。
突然,鏡子里走出兩個人影。
左邊是小女孩,約莫七八歲,手里攥著珍珠耳釘;右邊是穿婚紗的女人,裙擺無風自動。她們同時伸手,碰上現實中的亞萍掌心。
接觸剎那,亞萍掌心裂開一道細口,流出金色血液,滴在地上。血珠落地后,竟長出一株迷你向日葵,金黃花瓣緩緩展開。
她額頭的倒計時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月牙形疤痕,邊緣泛著微光。
黃尚低頭看自己的包?;覡a不見了,底部靜靜躺著一顆發芽的金種,嫩芽卷曲如問號。
雙生子同時抬頭,看向隧道深處。
大兒子說:“媽媽在等?!?/p>
小兒子說:“爸爸不能進去?!?/p>
黃尚剛要開口,輪椅突然自動前移,載著昏迷的亞萍,緩緩滑入光影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