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的輪子碾過鏡面地面,發出輕微的摩擦聲。黃尚撲上去拽住扶手,指尖剛觸到金屬,整條手臂就滯了一瞬,像是被抽走半拍時間。他咬牙把力道往上提,身體卻慢了半秒才跟著動,仿佛有人在他神經里塞了延遲開關。
帆布包在肩上猛地一跳,像是活物要掙出去。他顧不上多想,單手扯開拉鏈,摸出那顆發芽的金種。嫩芽卷曲如鉤,貼上掌心時竟微微搏動,像另一顆心臟。他沒猶豫,直接將它按進胸口魂印凹陷處。
一股溫熱順著血脈沖上來,三滴血從傷口滲出,被金種瞬間吸盡。嗡——低頻震顫從胸腔擴散,身體的延遲感短暫消失。他趁機發力,把輪椅往后拖了半米。
隧道盡頭,音樂還在響,婚禮進行曲斷斷續續,像是卡帶的老錄音機。可就在那光暈深處,走出一個人影,腳步平穩,手里抱著一本暗紅色封皮的冊子。封面上烙著幾個字:《發達秘笈》。
“你們每救一次她,”那人站在光影交界處,聲音不急不緩,“時空就塌一圈。這是第一百零八次。”
黃尚盯著他臉,輪廓陌生,可那雙眼睛——和周國榮年輕時一模一樣。
“你是他兒子?”
“私生子。”對方笑了笑,翻開書頁,“也是這場實驗的守門人。你們以為在救人,其實一直在喂養這個閉環。”
話音落,雙生子同時抱頭蹲下。皮膚下太極紋開始逆轉,金光由暖變冷,泛出鐵灰色。黃尚沖過去扶他們,卻發現自己的影子在鏡面上動得比他還快,搶先一步伸出手,五指張開,像是要掐住孩子的脖子。
他猛退一步,金種還在胸口發燙。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芽尖上。金光炸開,化作一道虛影鎖鏈,纏住秘笈邊緣。書頁翻動的速度慢了下來。
“雙生湮滅程序已啟動。”私生子不慌不忙,手指劃過某一行字,“兩個靈魂共用一條命脈,只能留一個。選吧,爸爸。”
黃尚沒答話。他低頭看兩個孩子,他們抬頭看他,眼神清澈,沒有一絲混亂。大兒子忽然伸手,握住小兒子的手。兩人掌心相貼,太極紋重新歸正,節奏平穩。
“我們記得所有輪回。”他們齊聲說。
私生子眉頭一皺,加快念誦。秘笈封底浮出一行血字:“獻祭雙生,重啟時空。”
黃尚猛地撕開上衣。胸口魂印裂成兩半,是之前注入孩子體內的代價。他雙手插進傷口,硬生生將兩道金光拽出,往中間一合。劇痛炸開,他膝蓋一軟,卻還是站住了。
“真正的發達,”他聲音沙啞,“不是往上爬,是把梯子燒了。”
他將合二為一的魂印,狠狠砸向秘笈中心。
白金色光芒爆開,像太陽在室內炸裂。整座建筑的鏡面開始龜裂,裂縫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符文鏈,層層纏繞,構成一個巨大的囚籠形狀。那些符文,全是用腦波頻率寫成的公式,而樣本編號赫然寫著:亞萍/黃尚,子代A/B。
原來從一開始,他們就被算進了系統。
符文鏈一根根斷裂,發出玻璃碎裂般的脆響。光影隧道劇烈抖動,二十年前的小亞萍和婚紗版的亞萍被一股力量拉近,指尖即將相觸。黃尚沖過去,不是去攔,而是蹲下身,把兩個孩子抱進懷里。
“別怕。”他說。
就在兩道亞萍接觸的瞬間,雙生子同時睜眼。掌心太極紋緩緩旋轉,金光交融,拼合成一個完整的圓月。無聲無息,卻壓過了所有崩塌的轟鳴。
鏡面碎片如雨落下,每一片都映著不同的畫面:有他背著亞萍走過長洲的雨夜,有他在工地抱著剛出生的孩子大哭,有他在婚禮上機械地說“我愿意”,有他在太平間握著黃建新的手喊“叔”。無數個他,在無數個時間線上重復著同樣的掙扎。
他不再去看。
輪椅停在原地,亞萍睜開了眼。月牙形疤痕在她額頭泛著光,溫潤如初。她看著他,聲音很輕:“這次,是你先找到我。”
雙生子跑過來,一人拉住他一只手。他們的腳步和他完全同步,連呼吸的節奏都一致。
“爸爸,”大兒子說,“我們記得你每一次失敗。”
“也記得你每一次站起來。”小兒子接道。
黃尚想笑,喉嚨卻發緊。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掌心的魂印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淡淡的月牙痕跡,和亞萍額頭的一模一樣。
建筑繼續坍塌,穹頂裂開,露出夜空。那些鏡面碎片沒有落地,反而在半空停住,一片接一片,化作金色蝴蝶,振翅飛向維港方向。
私生子站在原地,秘笈掉在地上,封面焦黑,字跡盡毀。他抬頭看黃尚,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動。
“你以為結束了?”他冷笑,“可輪回的鑰匙,從來不在你手里。”
黃尚沒理他。他扶著亞萍坐穩,推著輪椅往外走。雙生子跟在兩側,腳步整齊。
地基在他們身后裂開,水泥塊簌簌掉落。裂縫深處,半塊翡翠扳指裸露出來,沾著泥土,卻在月光下泛出幽綠光澤。扳指內側,血字浮現:下一任,已覺醒。
亞萍忽然抬頭,目光投向蝴蝶飛走的方向。她的手指輕輕撫過耳垂,那里本該有顆珍珠耳釘,現在空著。
黃尚順著她視線望去。遠處海面平靜,碼頭燈塔亮著,一艘渡輪正緩緩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