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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寄夢軒

咸風與歸途

海風,帶著海市特有的、永不消散的咸腥與潮濕,裹挾著微小的鹽粒,拍打在車窗上,也拍打在一個名叫應小麥的年輕女孩的臉上。

長途客車吭哧吭哧地在略顯寬闊、卻透著一絲寂寥的海濱公路上停下。車門吱呀一聲洞開,混雜著引擎尾氣、海水咸腥以及防曬霜甜膩氣味的熱浪猛地涌入車廂。應小麥背起那個洗得發白、邊緣磨損的雙肩包,提著一個不大的舊行李箱,深吸一口氣,踩著有些虛浮的步子,下了車。

“海市——到了!終點站!”司機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

站牌孤零零地立在路邊,油漆有些剝落。不遠處的灘涂上,幾只海鳥在淤泥里搜尋著早餐。眼前的海,比她記憶中的灰蒙一些,泛著夏日正午特有的、有些刺眼的白光。浪濤不急不緩地拍打著海岸線,那聲音低沉、恒久,像一首無聲的背景音,涌入耳中,竟帶來一陣短暫的心悸和眩暈。

是了,這就是海市。父母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她童年模糊記憶的起點,更是他們臨死前,緊緊攥著她的手,用盡最后力氣反復叮囑的地方。

——“小麥…回海市…一定…要回海市…生活…”

那刺耳的剎車聲,金屬扭曲的尖嘯,擋風玻璃蛛網般碎裂的恐怖景象,混雜著濃烈的汽油和血腥味,還有母親最后那雙盛滿擔憂與未盡話語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將她淹沒。應小麥用力閉上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直到痛楚將那些翻涌的畫面暫時驅散。

大學四年,她像一個完成任務般活著,學習、打工,努力生存下來。畢業證拿到手的那一刻,并非新生活的開始,而是回歸執念的起點。她沒有像大多數同學那樣留在大城市打拼,沒有投遞任何一份喧囂都市的簡歷。她用四年積攢下來的一點微薄積蓄,買了那張開往海市的長途車票。

履行父母的遺愿,是她現在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走出簡陋的車站,眼前的景象與記憶中小城最后的印象已然不同。寬闊的馬路兩邊,多了許多嶄新的、色彩鮮艷的仿古建筑——懸掛著巨大螃蟹模型的“海鮮城”、造型夸張的海螺貝殼工藝品店、掛著各式泳裝太陽鏡的旅游紀念品商鋪,以及幾間連鎖快捷酒店。巨大的廣告牌上用夸張的字體寫著:“海濱養老勝地,樂活桃源海市!”“追尋古海港遺風,體驗慢生活真諦!”

街道整潔得過分,路邊停放著幾輛涂裝鮮艷、貼著“海市一日游”的觀光三輪車。幾個穿著顏色鮮艷花襯衫、戴著大遮陽帽和大墨鏡的游客,正大聲笑著,用方言討論著去哪吃海鮮。不遠處,幾個穿著印有卡通海豚圖案T恤的小販,熱情兜售著椰子水和劣質的貝殼手鏈。

一股難以言喻的疏離感涌上心頭。這就是父母心心念念要她回來的地方嗎?充滿了被精心包裝過的旅游商業氣息,像一個被架空的精美外殼。

她循著手機導航上提前找好的地址,拖著箱子,穿過幾條還算熟悉、但同樣被旅游化改造過的街道,拐進一條相對幽靜的小巷。巷子深處,坐落著幾棟低矮的舊式居民樓,墻面爬滿了歲月的痕跡和茂盛的爬山虎。

“哎呀!是小麥嗎?”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應小麥抬頭,看到二樓陽臺上,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正驚喜地探出頭。是吳奶奶,父母當年在這里時的老鄰居。

“吳奶奶!”應小麥揚起一抹笑容,暫時驅散了心中的陰霾。

“快快快,上樓來!哎呀,真像……真像你媽媽年輕時候的樣子!”吳奶奶眼眶有些濕潤,趕緊下來開了樓道門。

吳奶奶的家很小,但收拾得干凈整齊,滿是生活的煙火氣。墻壁上掛著老照片,其中一張是年輕的吳奶奶夫婦抱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應該是她的孫子,小麥想,旁邊一張泛黃的彩色照片里,年輕的應父應母笑容燦爛地抱著才兩三歲的應小麥。照片背景正是海邊的礁石。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吳奶奶給小麥倒了杯溫熱的大麥茶,仔細端詳著她,眼神里滿是心疼,“瘦了,也長高了。你爸爸媽媽……”她頓了頓,聲音低下去,布滿皺紋的手拍了拍小麥的手背,“苦了你了,孩子。”

熟悉的鄉音和吳奶奶粗糙卻溫暖的掌心,讓應小麥強撐的堅強有了一絲裂痕。她低頭捧著溫熱的茶杯,鼻尖酸澀。“奶奶,我沒事。”

“打算回來了?”吳奶奶問。

“嗯,”應小麥點頭,“爸媽…想我回來。”

“唉,他們是念著根呢。你爸媽當年走,也是沒辦法,大城市機會多嘛。”吳奶奶嘆口氣,隨即又壓低聲音,臉上露出幾分精明和告誡,“不過啊,小麥丫頭,你可得小心點。現在的海市啊,跟從前可大不一樣嘍!都是些外地人來搞旅游,眼睛都鉆錢眼兒里去了!新城區那些個旅游商店、酒店、飯館,嘖嘖,宰起客來可狠,連我們這種老骨頭本地人去買點東西,一看不是熟臉,都敢漫天要價!說什么‘本地特供’,呸,好多都是從外面小工廠進的便宜貨!”

應小麥認真地聽著。這提醒很重要。她大學雖然也有兼職,但積蓄不多,在海市扎根,一份穩定的工作和住處是當務之急。

“那…您知道哪里能找到靠譜點的工作嗎?”她問出自己的焦慮。

吳奶奶瞇著眼想了想,用手點了點桌面:“老城區!去老城區的商業街那邊看看。那邊現在雖然也免不了沾點旅游氣,但好歹老底子還在,多是些做了幾十年的本地老鋪子,人情味還在。不像新城這邊,全是盯著游客口袋的!你去那邊轉轉,興許能找到個實在點的事做。那邊靠著老碼頭,現在船不多了,不過從街上走,抬眼就能看見海,心情也開闊些。”

告別了熱情挽留吃飯的吳奶奶,應小麥拖著行李箱,開始向老城區進發。

越往老城區深處走,吳奶奶描述中的那份“老底子”感便漸漸濃郁起來。寬窄不一的石板路替代了水泥路,縫隙里生長著青苔和小草,被無數足跡磨得油亮光滑。兩邊不再是千篇一律的仿古樓,而是高低錯落、風格各異的本地民居和商鋪:門板烏黑發亮的老式剃頭鋪子還在營業,老師傅正給一位閉目養神的老主顧刮臉;飄著濃郁醬香味的雜貨鋪門口,簸箕里曬著新鮮的小蝦干;還有散發著竹篾清香的藤編行,售賣手工笊籬、籃子和涼席的。

行人的步伐也慢了下來。本地阿公阿婆搖著蒲扇坐在門前閑話家常,說著她熟悉的、帶著海市獨特口音的方言。偶爾也能見到一些外地游客,但也多是舉著相機,帶著好奇和探尋的神色,不像新城區那邊純粹的消費景象。

空氣里彌漫著更豐富也更真實的氣味:海鮮干貨的咸腥、醬油發酵特有的豆豉香、樟木箱子的陳舊木香、以及無處不在的、屬于大海的濕潤咸風。偶爾一陣海風吹過,帶來一聲清脆的船鈴聲——那是停在老碼頭的幾艘小漁船。

應小麥的心奇異地平靜了一些。這里的氛圍,似乎觸動了記憶深處某些早已模糊的片段。她放慢了腳步,目光在兩邊的店鋪門臉上搜尋著。

這里確實有吳奶奶說的“新東西”——一些針對游客的文玩店、復古咖啡館、手作體驗館。但她把重點放在了那些看起來經營已久的、帶有本地特色的小店上。食品廠銷售點招聘送貨員(需要三輪車),小吃攤招幫廚(早班五點開始),一家賣海味干貨的老店門口貼了張褪色的“招店員”紅紙,走進去一問,店主老伯遺憾地說,只招能看貨講價、懂老行當的熟手……

一圈走下來,要么工作時間不合適,要么對方一聽她沒有本地相關經驗就搖頭,要么是極其簡單的體力活但對孑然一身的她來說需要額外支付租金解決住宿問題。希望像手中的沙,一點點漏掉。

就在她駐足在一個賣本地點心的小鋪子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問問時,目光不經意間飄向小巷深處的交叉路口。那里人流明顯稀疏許多,房屋也更顯老舊。路口的陰影里,似乎有一塊顏色更為暗沉的門臉。

鬼使神差地,她拉著行李箱,向那個角落走去。

那是一條比之前小巷更窄的石板小路,幾乎只能容兩人并肩。一側是緊挨著的民居高墻,墻面斑駁;另一側則稀疏地開著兩三家店鋪,門臉低調甚至有些破敗。巷子的盡頭,隱約傳來低沉而有節奏的海浪聲。她向前走了二三十步,右拐。

豁然開朗。一堵爬滿濃密青藤和凌霄花的矮墻后,竟真有一片小小的空間——或者不該稱為小廣場,更像是一個三岔路口的交匯處,地面仍是光滑的老石板。

而在這交匯處的角落里,毫不起眼地,立著一座更古老、更沉默的灰黑色建筑。

它的大門是沉重、未經漆飾的原木色,帶著年深日久的烏沉感,木質紋路深刻,像是被風霜磨礪過無數次。兩扇門扉緊閉,沒有華麗的招牌,只在門楣上方懸掛著一塊同樣飽經風霜的木質牌匾。

那牌匾顏色是歲月沉淀下的深褐色,邊緣有些地方漆皮剝落,露出木頭的本色。上面刻著三個隸體大字,墨色沉凝,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拙氣韻:

寄夢軒。

牌匾沒有亮燈,在周圍較為光亮的環境下,顯得格外低調,甚至有點幽深。

應小麥的目光被牢牢吸住了。

古玩店?她想起吳奶奶說過老城區也有些賣老物件的地方。但這地方太偏僻了,也太……靜了。和整條商業街的氛圍似乎格格不入。門是那種很重的木頭門,沒有玻璃櫥窗,完全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樣子。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在這樣不起眼角落的店,坑本地人的可能性也許小一點?或者……至少能試試?

求職的壓力蓋過了所有遲疑。她沒有猶豫太久,放下行李箱,深吸了一口氣。

海風從窄巷深處吹來,拂動她額角的碎發,帶來遠處海面更清晰的咸腥氣息。她抬起手,掌心因為緊張有些微汗,輕輕推了推那扇沉重、冰涼的原木門扉。

出乎意料,門并沒有從里面閂住。只是極其沉重。她稍微用了點力,門軸發出一種古老而滯澀的“吱——呀——”聲,沉重地、緩緩地向內打開了一條縫隙。

光線爭先恐后地涌入。

屋內的情況隨著門縫的擴大,逐漸展露在她眼前。

光線并不明亮。門口的光線被門扉和格局限制,只能照亮門前一小片區域。更多的光源來自屋子深處開在高處的、幾扇小小的雕花木格窗。陽光被窗格切割成細碎的光束,斜斜地灑入屋中,形成一根根光柱,光柱里懸浮著細密的灰塵顆粒,無聲地飄舞。

一股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極淡的檀香和雪松的冷冽木質香,混合著陳年紙張特有的、帶著潮氣的舊書味兒,還有一種更難以形容的、時間沉淀出的、混合著金屬、泥土和無數物質經年累月存在后的獨特“舊”的氣息。這氣味并不難聞,反而有種凝神的效果,瞬間隔絕了門外街道的喧囂。

室內空間比想象中要……復雜。沒有直筒筒的展示廳,更像是被幾面巨大的、頂天立地的木質多寶格和博古架分割開,形成了類似回廊或迷宮的格局。架子是深沉古樸的紅木或黑胡桃色,透著一層溫潤的光澤。上面琳瑯滿目地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物品:

造型奇特、布滿綠銹的青銅器皿靜靜佇立;顏色溫潤古雅的瓷瓶、瓷碗、瓷盤羅列著,釉色在昏暗光線下更顯神秘;幾枚色澤渾濁、雕刻著繁復花紋的古玉安靜臥在絲絨托上;一幅水墨畫的卷軸微微打開,露出山水的氤氳一角;幾把劍鞘烏黑的短劍倚在角落;甚至還有幾個樣式奇特、紋樣怪異的木雕面具掛在壁上,空洞的眼窩仿佛正看著入口處的不速之客。

一切都仿佛凝固在時光里,彌漫著一種神秘、厚重,甚至略帶壓迫的寂靜。

就在應小麥被這琳瑯滿目卻又過于安靜的氛圍弄得有些手足無措,目光茫然地掃過那些古舊的器物時,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從一座高大博古架的陰影里轉了出來。

她出現的極其突兀,卻沒有任何腳步聲。

那是一個相當高挑的女人。穿著一身剪裁極為合體的煙灰色絲絨休閑西裝,內搭一件質感極佳的米白色真絲吊帶,下身是同色系的寬松闊腿褲,勾勒出修長挺拔的身形。腳下踩著一雙緞面的尖頭拖鞋,慵懶而優雅。

她的五官極其明艷大氣。輪廓清晰分明,眉毛修剪得利落有型,眼線微微上挑,襯得那雙眼睛深邃,眼珠是極為清澈通透的琥珀色,此刻正帶著些許審視和毫不掩飾的驚艷興味,平靜地落在應小麥的臉上。她的唇色涂著一種極具質感的復古紅棕,飽滿且形狀完美。

一頭長至腰際、微帶卷曲、如同黑緞般光滑潤澤的秀發,被她隨意地用一根素銀長簪松松地綰在腦后,幾縷不聽話的發絲垂落在白皙的頸側。

她與這古舊、沉郁、充滿歷史塵埃的環境形成了極其強烈、甚至可以說是驚心動魄的對比。她像是濃墨重彩、筆觸鋒利的現代油畫,卻硬生生、毫無預兆地被嵌入了這幅色調灰暗、古意森然的水墨長卷中央。

“歡迎光臨。”女老板開口了,聲音和她的人一樣,是清泠泠的,帶點微微的啞,如同某種玉石相擊,慵懶隨意,卻直透人心,精準地打破了屋內那種過于沉凝的寂靜。她的目光并沒有過分探究,但那琥珀色的瞳孔里,映著門外涌入的光和一身風塵仆仆的應小麥。“看看?”

應小麥的心跳不爭氣地漏跳了好幾拍。她本能地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和氣場,甚至忘了自己來的目的,視線被對方牢牢抓住,呆愣在原地好幾秒。

這位古玩店的老板……和她想象的,那種戴著老花鏡、穿著盤扣唐裝的老先生或者老太太,完全是云泥之別!

“啊?哦…對不起。”她猛地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臉上微微發燙,慌忙移開視線。想起自己是來做什么的,她鼓起勇氣,抬起頭,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直視著那位明艷得有些咄咄逼人的女老板:

“老板您好……我叫應小麥。我…我不是來看東西的。”

在對方微微揚起的、帶著詢問意味的眉梢下,她深吸一口氣,說出了那句在她胸腔里醞釀了許久的話:

“請問……您這里……招人嗎?我想來找份工作。”

禿頭獅子買霸王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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