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舞鞋
沈知意摔斷腳踝那天,正在排練《天鵝湖》的終幕。足尖鞋的緞面蹭過舞臺地板,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極了她此刻搖搖欲墜的人生。
追光燈驟然熄滅時,她聽見樂池里傳來小提琴的走音。黑暗中有人抓住她的手腕,溫熱的呼吸噴在耳畔:“別怕,我帶你出去。”
是新來的指揮家陸時硯。他掌心的薄繭蹭過她的皮膚,帶來一陣戰栗。后臺的應急燈亮著慘綠的光,她看見自己的腳踝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血珠正從白色絲襪里滲出來,在地面暈成朵殘破的紅玫瑰。
“別告訴任何人。”她咬著牙說,聲音發顫。陸時硯的目光掃過她腳踝上那道舊疤——三年前那場車禍留下的紀念,當時醫生斷言她再也站不回舞臺。
他蹲下來脫掉自己的西裝外套,小心翼翼地裹住她的傷處:“跟我來。”
理療室的消毒水味里,混著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陸時硯給她固定腳踝時,動作輕柔得不像個剛認識三天的人。“你知道嗎,”他忽然開口,“三年前那場車禍,我也在現場。”
沈知意的指甲猛地掐進掌心。那天的暴雨,失控的卡車,還有駕駛座上染血的白裙……記憶像碎玻璃扎進太陽穴。
“司機不是故意的。”陸時硯的聲音很輕,“剎車被人動了手腳。”
褪色的合影
石膏拆到一半時,舞團突然宣布換角。原本由沈知意主演的白天鵝,換成了新晉舞者林薇薇。排練廳里,林薇薇穿著沈知意的定制舞鞋,對著鏡子練習旋轉,裙擺飛揚間,頸后露出顆和她一模一樣的朱砂痣。
“知意姐,”林薇薇轉身時笑得很甜,“導演說你的傷還沒好透,讓我先替你跳幾場。”
沈知意盯著那雙舞鞋——鞋跟內側有她親手繡的小月亮,此刻卻被磨得快要看不見。她想起三天前,林薇薇借走舞鞋說要研究版型,歸還時鞋盒里多了包進口止痛藥。
“替我?”沈知意拿起旁邊的保溫杯,茶水潑在林薇薇的舞裙上,“用偷來的機會嗎?”
林薇薇的臉色瞬間煞白,隨即又紅了眼眶:“知意姐,你怎么能這么說……”
陸時硯恰好走進來,林薇薇立刻撲過去抓住他的手臂:“時硯哥,知意姐誤會我了。”
沈知意看著他們交握的手,突然覺得腳踝的傷又開始疼。三年前車禍現場的照片里,副駕駛座上的女孩也這樣拉著陸時硯的衣袖,只是那女孩的臉在新聞報道里被打了馬賽克。
深夜的儲物間,沈知意翻出壓在箱底的相冊。大學畢業照上,三個穿著學士服的女孩擠在一起笑——中間是她,左邊是林薇薇,右邊那個眉眼溫柔的女生,頸后同樣有顆朱砂痣。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致我們永不分離的三周年。是蘇清然的字跡,那個在車禍中當場去世的女孩,也是陸時硯的未婚妻。
旋轉的謊言
首場演出當天,沈知意躲在側幕看完全場。林薇薇跳到第三幕時,足尖突然打滑,重重摔在舞臺中央。觀眾席的驚呼里,沈知意看見陸時硯沖上臺,抱起林薇薇時,目光卻直直地望向她藏身的方向。
醫院走廊里,陸時硯攔住她:“舞鞋是你動的手腳?”
“彼此彼此。”沈知意扯了扯嘴角,“就像三年前,你在蘇清然的剎車上動手腳一樣。”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沈知意從包里掏出份鑒定報告,是當年車禍車輛的檢測記錄,上面有陸時硯的指紋:“你以為把證據藏進樂池的暗格里,就沒人能找到?”
“不是我。”陸時硯抓住她的手腕,指節泛白,“清然發現了林薇薇挪用舞團資金,她們吵過架。”
“那你為什么要隱瞞?”沈知意甩開他的手,“為什么新聞里要給她的臉打馬賽克?”
陸時硯的喉結滾動了幾下,轉身走向病房:“等她醒了,你自己問。”
第四章鏡中的倒影
林薇薇醒來時,床頭放著那本相冊。她看著照片里的蘇清然,突然笑出眼淚:“知意,你知道嗎?清然是我雙胞胎姐姐。”
二十年前的孤兒院,穿紅裙子的姐姐總把唯一的面包分給她。直到被不同的家庭收養,姐姐改名叫蘇清然,她跟著養父母姓林。“她進舞團那天,”林薇薇撫摸著照片,“說要幫我奪回本該屬于我們的一切。”
沈知意想起蘇清然剛來時,總在排練結束后偷偷教林薇薇動作。想起車禍前一晚,蘇清然塞給她個錄音筆,說如果自己出事,就把里面的東西交給警方。
“錄音筆呢?”沈知意追問。
“在陸時硯手里。”林薇薇的聲音發顫,“清然發現他和贊助商合謀,用假演出合同騙錢。那天她本來是要去舉報的,卻被他……”
病房門突然被推開,陸時硯站在門口,手里捏著支錄音筆。“她說的不全對。”他按下播放鍵,蘇清然的聲音從里面傳來:
“時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那些賬目必須公開,不然整個舞團都會被拖垮……”
錄音戛然而止。陸時硯的目光落在沈知意腳踝的舊疤上:“車禍那天,她把方向盤往自己那邊打了。她說你比她更需要這個舞臺。”
第五章灰燼里的光
最終場演出那天,沈知意重新穿上舞鞋。足尖落地的瞬間,她仿佛聽見蘇清然在耳邊輕笑。旋轉、跳躍,白天鵝的絕望與掙扎在舞臺上流淌,當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觀眾席掌聲雷動。
謝幕時,她舉起那支錄音筆。大屏幕上開始播放陸時硯與贊助商的交易記錄,還有林薇薇承認篡改剎車的監控錄像。
“這個舞臺,”沈知意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全場,“從來不屬于陰謀和謊言。”
后臺的化妝間,林薇薇正在卸妝。沈知意遞給她件紅裙子——和當年孤兒院那條一模一樣。“清然說過,”沈知意輕聲道,“真正的舞者,靠的是足尖的力量,不是腳下的陷阱。”
林薇薇接過裙子,眼淚砸在鏡面上,暈開一片模糊的光影。
三個月后,沈知意在新劇發布會上再次見到陸時硯。他瘦了很多,手里拿著張錄取通知書:“我要去國外學指揮了。”他遞給她個信封,里面是蘇清然的日記。
最后一頁寫著:“知意的足尖會發光,我要讓那道光永遠亮著。”
沈知意合上日記,看向窗外。陽光穿過玻璃落在排練廳,幾個小女孩正在練習基本步,其中一個頸后有顆小小的朱砂痣,跳得格外認真。
她忽然想起陸時硯說的話,蘇清然把方向盤往自己那邊打時,嘴里喊著“替我看遍世間晴朗”。
此刻的陽光正好,或許這就是最好的告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