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的指尖在觸控板上懸了三秒,最終還是按滅了筆記本屏幕。凌晨三點的公寓里,只有冰箱壓縮機的嗡鳴在和她的心跳共振——就在半小時前,她連載的《星軌斷層》最新章節末尾,那個本該在下周五才揭曉的終極反派,突然以加粗黑體字出現在了作者備注欄里。
不是系統故障。她反復核對過后臺日志,修改記錄清晰地顯示,是「林硯」本人在十五分鐘前登錄并編輯了這段話。
手機在床頭柜震動起來,是編輯蘇棠的消息,附帶一張截圖。截圖里是某本新晉爆款懸疑文的最新章節,反派身份同樣被提前泄露,泄露方式與《星軌斷層》如出一轍。
「已經有三個作者遇到同樣的事了。」蘇棠的消息緊跟著進來,「都是女頻懸疑類,都是關鍵劇情提前泄露,而且……」
林硯的指尖泛白。她知道蘇棠想說什么——這三個作者,包括她自己,都曾在不同場合公開表示,自己的作品核心詭計「絕對無法被提前猜到」。
窗外的雨突然變大,砸在玻璃上發出密集的噼啪聲。林硯起身去關窗,卻在玻璃倒影里看到了異樣:她身后的書桌前,似乎坐著另一個模糊的身影,正低頭看著她的電腦屏幕。
她猛地回頭,只有空蕩的轉椅在空調風里輕輕晃動。
電腦屏幕不知何時又亮了起來,文檔自動滾動到最新修改的位置。在那個突兀的反派名字下方,新的文字正在緩緩浮現,像是有人在鍵盤上敲下,又像是直接從屏幕深處滲出來:
「你以為的伏筆,其實是我留下的路標。」
林硯抓起手機想給蘇棠打電話,卻發現屏幕上跳出一條陌生短信,發信人號碼顯示為一串亂碼,內容只有一句話:
「下一個,輪到你親眼看見結局了。」
這時,電腦音箱里突然傳出電流雜音,雜音中夾雜著細碎的、像是書頁翻動的聲音。她僵硬地轉過頭,看見文檔里的文字正在自行重組,原本鋪設了二十萬字的線索被硬生生擰成一條新的邏輯鏈,指向一個她從未構思過的、卻更顯詭譎的結局。
雨還在下,玻璃上的倒影里,那個模糊的身影似乎抬起了頭。第四章重疊的筆跡
電流雜音突然掐斷,房間里只剩下林硯的呼吸聲,粗重得像被砂紙磨過。她盯著電腦屏幕上重組的文字,胃里一陣翻攪——那些句子的遣詞造句,竟和她慣用的風格分毫不差。
就像……是她自己寫的。
手機又震了一下,這次是蘇棠發來的語音,背景音嘈雜得像是在地鐵站,聲音卻抖得厲害:“林硯,你快看寫作后臺的作者論壇,有人發了個帖子……”
林硯幾乎是撲過去點開論壇。置頂帖的標題紅得刺眼:《那些“絕對猜不到”的結局,正在被自己寫出來》。發帖人匿名,內容是三張截圖,分別是三位受影響作者的早期手稿片段,和這次被篡改的結局放在一起比對。
詭異的是,手稿上有幾處被紅筆圈出的修改痕跡,比如“刪除這段心理描寫”“此處伏筆需延后”,而這些被刪掉的內容,恰好是這次新結局的關鍵支撐點。
“這是……她們自己刪掉的廢稿。”林硯的聲音發緊。她清楚記得,自己也曾在大綱里刪掉過一個更黑暗的結局構想,只因蘇棠說“女頻讀者可能接受不了這種絕望感”。
這時,電腦右下角彈出一個云文檔共享提醒,來自那個亂碼號碼。共享文件名為《伏筆清單》,點開后,林硯的瞳孔驟然收縮——文檔里列著她二十萬字里埋下的所有伏筆,甚至包括她隨手寫在草稿紙、從未錄入電腦的幾處細節。
清單末尾有一行加粗字:“7月14日,下午3點17分,你在咖啡館寫的那段,其實藏著兩個意思。”
林硯猛地看向日歷,今天正是7月14日。而下午3點17分,她確實在街角的咖啡館寫稿,當時鄰座有個穿白襯衫的男人一直在看她的電腦屏幕,她還因此換了座位。
玻璃倒影里的身影似乎更清晰了些,能看出穿著一件白襯衫。
“咚咚咚。”敲門聲突然響起,在寂靜的雨夜里顯得格外突兀。林硯沒敢動,敲門聲卻鍥而不舍,節奏均勻得像某種倒計時。
她摸到桌下的美工刀握緊,一步一步挪到門邊,透過貓眼往外看。
樓道里的聲控燈壞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綠光幽幽地亮著。門外站著的人背對著她,穿一件濕透的白襯衫,手里拿著一個筆記本,封皮上的字跡在綠光下泛著冷光——那是林硯的筆名,刻得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摳出來的。
“你的廢稿,我替你撿起來了。”門外的人開口,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帶著潮濕的水汽,竟和林硯自己的聲線有七分相似,“現在,該把它寫完了。”
林硯的目光落在對方握著筆記本的手上,指節處有一道新鮮的傷口,正在滲血。而她自己的左手食指,三天前削蘋果時不小心劃到的地方,結痂剛掉,疤痕形狀一模一樣。
電腦突然發出“叮”的提示音,是新郵件提醒。發件人欄里,赫然寫著她自己的名字。
郵件內容只有一個附件,點開后是一張照片:咖啡館的監控截圖,畫面里她正低頭寫稿,而鄰座的白襯衫男人抬起頭,露出的臉,分明是鏡子里的她自己。第五章自證的迷宮
門板上的敲門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指甲刮擦木頭的聲音,細碎又執著,像有蟲子正從外面往里鉆。林硯死死抵著門背,后背的冷汗浸透了睡衣,黏在皮膚上冰涼刺骨。
她盯著手機屏幕里的監控截圖——畫面里的“自己”正對著鏡頭方向笑,嘴角咧開的弧度大得不正常,露出的牙齒在咖啡館暖光里泛著冷色。那不是她的表情,至少,不是她能做出的表情。
“你藏在第17章的那個藥瓶,其實裝的是褪色劑。”門外的聲音突然說,語調平淡得像在念說明書,“你以為讀者注意不到瓶蓋內側的劃痕?那是用來劃開膠囊的。”
林硯渾身一僵。那個藥瓶的細節,是她某天失眠時突然想到的,隨手記在手機備忘錄里,連蘇棠都沒告訴過。
電腦屏幕又開始閃爍,文檔自動跳轉到第17章。那段關于藥瓶的描寫被標成了紅色,旁邊多出一行批注:“你故意寫得模糊,是怕被人發現,你早就想好讓女主親手毀掉證據了吧?”
這不是猜測。這是陳述。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削蘋果時的場景——當時她正對著第17章的藥瓶描寫發呆,刀刃沒拿穩,劃在食指上。血珠滴在稿紙上,暈染開的形狀,像極了那個藥瓶的俯視圖。
“你看,我們連習慣都一樣。”門外的聲音帶著笑意,刮擦聲停了,“連受傷的位置,都在替劇情鋪路。”
林硯抓起美工刀,刀尖對著門鎖的方向。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怕門外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樣的人闖進來?還是怕自己打開門后,會看見另一個真相?
手機在這時瘋狂震動,是蘇棠的視頻電話。林硯手抖著接起,蘇棠的臉占滿屏幕,背景是醫院的白色天花板,額角貼著紗布。
“別開門!”蘇棠的聲音劈了,“另外兩個作者……她們剛才都開門了。其中一個現在在醫院,說自己看到了‘本該被刪掉的自己’,另一個聯系不上了,她家監控拍到……拍到她自己走出了單元門,跟在一個和她長得一樣的人后面。”
林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貓眼。綠光里,門外的人不知何時轉了身,正對著貓眼的位置。
那張臉,和她鏡子里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樣。只是對方的眼睛里,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像被墨汁灌滿的玻璃珠。
“你在怕什么?”對方的嘴唇動著,聲音卻直接從林硯的腦海里冒出來,“怕承認你早就寫好了那個結局?怕讀者發現,你所謂的‘無法猜到’,只是不敢讓他們看到真相?”
電腦突然發出打印的聲音,是她放在書桌角落的備用打印機。一張紙緩緩吐出來,落在地毯上。
林硯沒敢去撿。她知道紙上印著什么——是她三個月前刪掉的結局草稿,最后一行字,是她當時用紅筆寫的批注:“太黑暗,不能發。”
可現在,那句批注后面,被人用同樣的紅筆添了一句:“但你每天都在想它,不是嗎?”
門外的人開始輕輕敲門,這次的節奏,和她心臟跳動的頻率重合了。
“開門吧,”腦海里的聲音說,“讓我進來,我們一起把它寫完。”
林硯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食指,那道新掉痂的疤痕,不知何時變成了紅色,像剛被血浸透。而地毯上的打印紙,被風卷著,緩緩滑到了她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