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進窗欞時,蘇棠發現樟木箱的銅鎖在發光,像塊浸了月光的琥珀。
箱蓋的木紋里嵌著點暗紅,是經年累月的胭脂漬,陳阿婆說這是母親1999年藏毛衣時蹭上的,漬痕的形狀,和周姐螺鈿胭脂盒底的指紋完全相同,連最淺的那抹紅暈,都能數出十七層色階,對應她女兒畫全家福時用的十七種紅色。
“你媽媽總在月光好的夜晚開這箱子。”林硯的指尖劃過銅鎖的花紋,鎖孔里纏著的紅毛線,和餅干罐上小鴨子的絨毛同質地,“1999年冬天她躲在倉庫,每個滿月都來陳阿婆家,箱子打開時的吱呀聲,和你女兒搖木馬的節奏完全同步,每聲都震落樟木碎屑,積在箱底的形狀,像極了蘆葦蕩的鳥瞰圖。”
蘇棠掀開箱蓋,樟木香氣混著胭脂味涌出來,像被喚醒的往事。箱底鋪著的藍印花布,被歲月浸成淺褐,布紋里的針腳,和陳阿婆納鞋底的“之”字形完全相同,而布角繡的小鴨子,鴨嘴銜著的梅花,花瓣上的露珠反光,和她發間別著的那朵分毫不差——連折射的光斑角度都精確到0.1度。
箱角的棉鞋突然滾出來,鞋面上的小鴨子正在月光下泛白。鞋幫的針腳密度,每厘米七針,和陳阿婆說的“七七四十九”完全吻合,而鞋底的磨損程度,前掌比后跟深兩毫米,像極了母親總愛踮腳看倉庫窗口的姿勢,連鞋尖的褶皺都和記憶里分毫不差。
“這雙鞋里藏著張字條。”林硯捏著鞋口的線頭輕輕一拉,張泛黃的紙飄落在藍印花布上,字跡的墨色,和周姐在第30章用的鋼筆水完全相同,“‘棠棠的棉鞋要比腳大兩指,才能跑過冬天’,這句話的每個字間距,都是你現在的鞋碼數——37毫米,連標點符號都算在內。”
蘇棠的指尖撫過“冬天”兩個字,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女兒穿棉鞋的樣子,鞋尖的褶皺和這雙完全相同,而女兒跑過雪地時留下的腳印,和母親躲在倉庫時,踩在雪地上的足跡完全重合,連步幅的長度都一樣——52厘米,帶著點雀躍的小碎步。
樟木箱的夾層里,露出半塊餅干,芝麻擺的生日數字已經模糊,但餅干的斷面,氣孔分布和鐵盒里的那半塊完全相同。更詭異的是,餅干碎屑里嵌著的毛線頭,顏色從磚紅慢慢褪成淺粉,像被月光洗過的胭脂,褪色的速度,和周姐在第30章寫的“像熬了整夜的粥”完全一致。
窗外的老槐樹突然沙沙作響,樹影在箱底投下的紋路,和棉鞋鞋底的針腳完全相同。蘇棠數到第七根樹杈時,林硯突然指向樹影里的光斑:“看見那七個圓點了嗎?和你媽媽棉鞋上的補丁位置完全相同,當年她躲在倉庫,總對著這七個光斑數日子。”
母親(張叔)提著油燈走進來時,燈芯跳動的頻率,和蘇棠的心跳完全同步。油燈的玻璃罩上,沾著點磚紅色的毛線屑,和周姐羊絨衫的纖維成分完全一致,而燈罩邊緣的缺口,形狀和她女兒昨天摔破的玻璃杯完全相同,連裂痕蔓延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這盞燈陪了我二十年。”母親把油燈放在樟木箱旁,燈影在箱壁上晃出的形狀,像極了1999年倉庫的窗戶,“每個想你的夜晚,我都對著燈芯織毛衣,針腳走的是你的生日數字,你看這箱壁上的燈影,其實是毛衣的投影。”
蘇棠湊近箱壁,果然看見燈影里的紋路在慢慢顯形——是件紅毛衣的輪廓,領口的破洞,和她身上穿的這件完全相同,而袖口的針腳,正在月光下拼出“媽媽”兩個字,筆畫的傾斜角度,和她女兒寫的完全相同,連最后一筆的彎鉤都帶著個小尾巴。
油燈突然爆出朵燈花,火星落在藍印花布上,燙出的小洞,和棉鞋鞋底的針孔完全相同。而火星熄滅的瞬間,蘇棠聽見母親的聲音在燈影里回蕩:“當年躲在倉庫,我總對著燈影說話,說你今天穿了什么顏色的裙子,說你扎辮子的紅頭繩松了,這些話其實都藏在毛衣的針腳里,每針都帶著燈芯的溫度。”
樟木箱最底層的油紙包里,裹著件沒織完的紅毛衣。領口的毛線已經起球,球的數量是十七個,對應周姐修改結局的次數,而起球的密度,和蘇棠紅毛衣上的完全相同,連最細的那根線頭,都能在燈光下數出三十七條纖維——是她的年齡,帶著點倔強的韌性。
“這件要留給你女兒。”母親的指尖劃過未完成的袖口,“我算著她長到五歲該穿多大,針腳留的余量,正好夠她長個子,你看這袖口的松緊帶,是用1999年藏在餅干罐里的線改的,當時留的長度,現在穿正好。”
蘇棠突然發現毛衣的織法很特別,正面是平針,反面是反針,兩種針法交替的規律,和周姐在第31章寫的“真相像正反針,藏在最隱秘的翻面”完全相同,而每個翻面的針腳,都藏著極小的字母——拼起來是“等你”,字母的邊緣,有圈淺褐的暈染,是多年前的淚漬。
油燈的光暈里,母親、林硯和蘇棠的手同時落在紅毛衣上,三雙手的指尖都帶著針腳的痕跡——母親的是頂針磨出的繭,林硯的是握筆留下的壓痕,蘇棠的是縫補時扎出的小血點,三個痕跡連成的直線,正好指向樟木箱底的“平安”二字,是用紅毛線繡的,針腳密度,每厘米七針。
窗外的月光突然變亮,透過老槐樹的枝椏,在樟木箱里織出張網。網眼里的光斑,和棉鞋上的補丁、樹影里的圓點、燈芯的火星完全重合,而每個光斑里,都藏著個極小的針腳,有的是母親織的,有的是周姐改的,有的是蘇棠縫的,這些針腳在月光下連成線,織出的形狀,是個完整的圓,圓心里,三雙手正握著同一根紅毛線,朝著燈影深處慢慢走去。
而她們身后的樟木箱,正在燈影里輕輕搖晃,像個被縫補好的時光寶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