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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楚弦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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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泠望著昭陽殿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三姐姐蕭榆雖為皇后養女,卻深得父皇寵愛,連沈硯之那樣不涉黨爭的編修都愿為她周旋——憑什么?就憑她那副不爭不搶的溫順模樣?

“對了,”蕭泠忽然補充,“送完蜜餞回來,去打聽下,沈編修今日是否還在宮里。”

青禾應聲離去,蕭泠獨自站在茉莉花叢前,指尖的花瓣被捏得發皺。

她想起方才在壽安宮,魏明宇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又想起魏明軒送來蜜餞時那副“求娶公主”的急切——魏家這兩個兒子,倒像一張鏡子的兩面,一面藏著算計,一面透著憨直。

而三姐姐蕭榆,會選哪一面呢?

她忽然覺得有趣。若三姐姐真對魏家動了心思,皇后定會阻攔,到時候父皇夾在中間,母妃便能趁機說上話;若三姐姐厭惡魏家,那魏明宇今日在壽安宮的“沉穩”,便成了笑話——無論哪種,對她和母妃都沒壞處。

風卷著茉莉香掠過裙擺,蕭泠攏了攏鬢邊的珍珠釵,唇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

三姐姐啊三姐姐,你總說“宮里的事太復雜”,可這復雜里,從來由不得人躲懶。

*

昭陽殿的窗欞上爬著常春藤,影子落在蕭榆的繡繃上,把那只未完工的鳳凰映得忽明忽暗。

蕭榆剛把最后一根金線穿過布面,就聽見汀蘭說“四公主遣人送了蜜餞”。

“蜜餞?”

蕭榆捏著繡花針的手頓了頓,針尖懸在鳳凰的尾羽上。她記得四妹妹蕭泠素來不愛吃甜,怎么會突然想起送這個?

接過描金錦袋時,指尖觸到袋底硬物,心里已隱隱有了數。

打開一看,果然是西市“福記”的蜜餞——昨日魏明軒在西市爭搶玉佩時,五弟提到魏明軒的隨從手里拎的,就是這個鋪子的紙袋。

“四妹妹還說什么了?”

蕭榆的聲音很輕,目光落在蜜餞盒上那張燙金的“福”字上,像在看一個寫得拙劣的謎面。

汀蘭把蕭泠的話重復了一遍,末了補充:“四公主說,魏大公子特意尋的新奇口味,想著三公主繡活費神……”

“特意尋的?”蕭榆忽然笑了,笑意卻沒到眼底。

她想起蘇婉姨說的“魏家想用婚事做籌碼”,又想起沈硯之昨日在坤寧宮,拿著石榴枝說“熒惑犯紫微”時的篤定——原來這宮里的每個人,都在借著“心意”二字,下自己的棋。

她拿起一顆蜜餞,是裹著糖霜的青梅,看著晶瑩,咬下去卻該是酸的。

就像魏家的示好,看著光鮮,底下藏著的,是禁軍與漕運織成的網。

“收起來吧,”蕭榆把蜜餞放回盒里,推到桌案最邊緣,“告訴四妹妹,多謝她惦記,只是我近來怕酸?!?/p>

汀蘭應聲退下,殿內只剩她一人。

常春藤的影子晃了晃,落在那支石榴簪上——沈硯之送的簪子,她昨晚悄悄插在鏡前,石榴花的紋路里還沾著點清晨的露水氣。

指尖輕輕拂過簪頭,蕭榆恍然明白:魏家的蜜餞再甜,也甜不過一句“我恰巧聽見”的謊言;四妹妹的“惦記”再熱絡,也暖不過沈硯之把石榴枝放在案上時,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她重新拿起繡花針,將鳳凰的尾羽繡得更亮了些。

這宮墻里的算計她或許躲不開,但心里的秤,總得自己拎著。就像這青梅蜜餞,有人覺得酸中帶甜是滋味,她卻只想守著自己的那點清苦,等一朵真正愿意落在肩頭的石榴花。

常春藤的影子在繡繃上纏成細密的網,蕭榆剛給鳳凰的爪尖繡完最后一抹金黃,沈硯之的聲音就從殿外傳來,帶著抄書人特有的清啞:“公主,史館新校出份江南漕運的舊賬?!?/p>

他走進來時,麻紙卷上還沾著未干的墨痕,青布袍的領口沾著點史館特有的舊塵。

蕭榆瞥了眼案角那盒蜜餞,忽然開口:“沈編修覺得,魏明宇遞來的賬冊,是真心示好,還是……另藏了別的意思?”

沈硯之展開賬冊,指尖點在“損耗三成”的朱批上:“按這字跡,確是魏明宇親筆核過。只是他在戶部三年,從不對漕運妄言,偏在此時遞到公主這兒……”

“偏在魏明軒送蜜餞之后?!?/p>

蕭榆接過話頭,針尖在鳳凰的尾羽處懸著,“方才汀蘭從御花園回來,說見魏家父子在老槐樹下爭執,魏二公子的聲音雖低,卻漏了句‘魏家的路,該換種走法了’。”

沈硯之抬眸時,眼底閃過一絲訝異。他雖在史館,卻也聽聞魏明宇素來沉默,今日竟會與父親爭執——看來這人藏的不是順從,是另一種盤算。

“公主是說……”

“魏明宇不想做魏家的墊腳石?!?/p>

蕭榆拈起金剪,剪斷的線頭落在賬冊上,“他把賬冊送來,未必是想拉我下水。你看這賬頁邊緣,有三道淺折痕,像是反復猶豫過才遞出——倒像是想借我的手,把漕運的貓膩捅出去?!?/p>

她指尖劃過賬冊上“魏明宇”三個字的落款,筆鋒剛硬,透著股不肯屈就的勁:“若我查出問題,魏家攀附的路自然斷了,他也算‘被動’脫身;若查不出,他往后勸魏家收手,也有了說辭。左右都是在給自己留退路。”

沈硯之的指尖撫過那三道折痕,忽然想起史館見過的魏明宇批注——連“零頭四舍五入”都要較真的人,確實容不得賬冊里的齷齪。

“編修在史館見過他核的賬,字字較真,倒不像會用齷齪手段攀附的。”

“可他兄長、大伯未必容他這般‘干凈’。”

蕭榆的針尖刺破掌心,血珠滴在鳳凰的羽翼上,像朵驟然綻開的紅梅。

沈硯之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下,從袖中摸出個小瓷瓶——不是什么名貴的藥膏,就是太醫院給宮人配的普通止血膏,瓷瓶邊緣都磨花了。

“編修的差事傷手,常備著這個?!彼汛善糠旁诎干希x那盒蜜餞遠遠的,“公主先用著?!?/p>

蕭榆擰開瓶塞,清苦的藥味漫開來,恰好壓過蜜餞的甜膩。

“多謝沈編修?!彼菩哪ㄋ幐?,聲音輕得像羽毛。

“魏明宇想換條路走,架不住旁人把他往舊路上推。這盒蜜餞,就是魏明軒釘在他背后的釘子。”

風卷著常春藤的葉子撞在窗欞上,沈硯之明了,魏明宇遞賬冊是“退”,魏明軒送蜜餞是“進”,兄弟倆看似相悖的舉動,倒像場無聲的角力——一個想把家族從泥沼里拽出來,一個偏要把所有人往更深的地方拖。

“那公主打算接這賬冊?”

“為何不接?”

蕭榆拿起那盒蜜餞,往賬冊旁一放,“魏明宇敢遞,我就敢查。他想借我的手清路,我便借他的賬冊,讓蘇姨看看,魏家不是鐵板一塊——總有想站得直些的人?!?/p>

沈硯之望著她掌心的血跡,想起史館那本《魏氏家乘》里的記載:魏明宇幼時曾因賬房先生虛報損耗,當眾掀翻算盤。那時的他,眼里就容不得半點沙子。

“編修這就去取江南漕運的歷年舊檔?!?/p>

他卷起賬冊,指尖不經意蹭過那盒蜜餞,“只是魏明軒若知道他弟弟的賬冊被公主較真,怕是要鬧起來?!?/p>

“鬧起來才好。”蕭榆的笑意漫到眼角,針尖在鳳凰的眼尾落下最后一筆。

“正好讓宮里人看看,魏家不是一條心。有些人想攀附,有些人想脫身——這出戲,可比四妹妹的算計好看多了。”

常春藤的影子晃過案上的蜜餞與賬冊,像給這場暗涌蓋上層薄薄的綠紗。

沈硯之想著,魏明宇那句“換種走法”,或許與蕭榆繡的鳳凰暗合——都想在這宮墻的樊籠里,尋條能挺直腰桿的路。

*

“去謝侯府后街?!?/p>

魏明宇對車夫道,將賬冊正本攏在袖中,指尖觸到紙頁上凹凸的字跡——那是他連夜核賬時,反復標注的“克扣實證”。

謝府角門的老仆見了他,熟稔地引著往里走。

穿過栽滿木槿的小徑,就聽見賬房傳來清脆的算盤聲。謝茗正坐在臨窗的案前,手里捏著支竹筆,見他進來便笑:“魏公子的信鴿剛到,說‘有要緊賬冊需核對’,我就知道你準來?!?/p>

案上已擺開兩摞賬冊,左邊是謝家江南田莊的“歲入清冊”,右邊空著,顯然是留給他的。

魏明宇將賬冊正本遞過去:“謝小姐看看這個。”

謝茗翻開賬冊,指尖逐行掃過,竹筆在“損耗三成”處停住,抬眸時眼底亮得像浸了水:“與我們田莊的記錄分毫不差。大靖七年那場災,地方官報的‘顆粒無收’,原是把糧都扣進了自己腰包。”

她從案下取出個紅漆盒,里面是用桑皮紙包好的賬冊:“這是我爹讓賬房抄的副本,每筆都蓋了侯府的印,遞上去沒人敢質疑?!?/p>

魏明宇望著紅漆盒上的印鑒,忽然想起幼時父親說“干凈錢要配干凈賬”。

他從袖中摸出個油紙包,里面是西市買的杏仁酥——上次聽青硯說,謝茗核賬時愛用甜食提神。

“一點心意。”

他將油紙包推過去,“若謝家愿通過御史臺遞呈,魏某愿在戶部備個案,隨時與地方官對質。”

冗止ovo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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