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現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車里。
不知何時下起了雨,窗玻璃上爬滿雨痕,外面的風景糊成一團移動的灰綠色水彩。
車廂里一股子濕漉漉的羊毛呢子味兒,混著巧克力蛙那甜得發齁的香氣,熏得人有點暈乎乎的。我懶洋洋地歪在窗邊,手指頭無意識地捻著林梅在月臺上塞給我的最后一塊糯米糍——軟乎乎的,指尖還沾著點沒舔干凈的糖霜,在昏黃的車燈下閃著細碎的光,像撒了層小鉆石。
哎,林梅的手藝是真好,可惜存貨告罄。
對面,赫敏整個人都在發光——物理意義上的那種。
她此刻脫下了外袍,挺著小胸脯,手指頭一遍遍地撫摸著胸前那枚嶄新的、亮得能當鏡子照的級長徽章,嘴角壓都壓不下去,努力想裝得嚴肅點,但那弧度出賣了她。
“真不敢相信……”她聲音都帶著點夢幻的泡泡,“我是說,責任重大……”
“責任?”羅恩在旁邊酸溜溜地戳著面前一個坩堝形狀的蛋糕,那可憐的蛋糕被他戳得直晃悠,眼看就要散架,
“弗雷德說了,這玩意兒除了能用來給廁所除垢,唯一的用處就是提醒你該去巡邏了,無聊透頂!巡邏能加分嗎?能當飯吃嗎?”
“羅納德·韋斯萊!”赫敏立刻板起臉,“巡邏是職責!是信任!是……”
“是給費爾奇當免費跟班!”羅恩翻了個巨大的白眼,順手把戳變形的蛋糕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還不如比比多味豆刺激……”
哈利坐在羅恩旁邊,綠眼睛里帶著點笑意,看著他們倆斗嘴,手里無意識地轉著他的魔杖。納威抱著他的萊福(那只總想跳窗追求自由的蟾蜍),一臉憂心忡忡,生怕它又溜了。
林梅在我旁邊安靜得像幅畫,膝上攤著她那卷寶貝絲綢圖譜,偶爾用那支細得像針的墨筆在上面添幾筆天書。
露絲·布萊克獨自坐在車廂最角落的陰影里,像個自帶冷氣的雕像,灰藍色的眼睛望著窗外模糊的雨幕,側臉線條繃得緊緊的,仿佛我們這邊的熱鬧是另一個維度的噪音。
就在羅恩努力咽下那塊慘遭蹂躪的蛋糕,赫敏準備展開新一輪“責任教育”時——
“唰啦!”
車廂門被一股蠻力猛地拉開,帶進一股走廊的冷風和……一股濃郁的、能把人齁暈過去的香水味。
又是他倆。
潘西·帕金森像只開屏的孔雀,昂著她那顆精心梳理過的腦袋,趾高氣揚地堵在門口。她身后,杵著我們的鉑金少爺——德拉科·馬爾福。
他那頭標志性的淡金色頭發被雨水打濕了幾縷,服帖地貼在過于蒼白的額角,非但沒顯得狼狽,反而平添了幾分……嗯,病態的精致?嶄新的墨綠色旅行斗篷襯得他身形修長,雖然依舊瘦得跟竹竿似的。
他下巴習慣性地抬著,那弧度,嘖嘖,夠掛個油瓶了。
臉上依舊是那副“本少爺駕到,爾等凡人還不速速跪舔”的欠揍表情。
但最閃瞎人眼的,是他胸前別著的那枚銀光閃閃、綠寶石點綴的級長徽章!個頭比赫敏那個大了整整一圈,亮得簡直像個小太陽,生怕別人看不見。
他那雙灰藍色的眼睛,慢悠悠地掃過整個車廂。在赫敏胸前那枚“樸實無華”的徽章上停頓了零點五秒,嘴角立刻勾起一個極其刻薄、帶著十二萬分優越感的弧度。
“嘖,”他拖長了調子,那聲音滑膩膩的,像條冰冷的蛇爬過皮膚,
“看看這是誰?我們新上任的格蘭芬多……級長?”他故意在“級長”兩個字上加重了音,充滿了嘲諷。目光輕飄飄地掠過羅恩,那眼神跟看路邊的地精沒啥區別,
“還有……韋斯萊?嘖嘖,看來今年格蘭芬多的選拔標準,是直接掉進地精窩里打了個滾兒,沾了一身泥巴才夠格?”
潘西立刻在他身后發出一陣尖細刺耳、活像指甲刮黑板的咯咯笑聲,充滿了惡毒的快意,眼神像淬了毒的鉤子,精準地甩向我。
德拉科的目光,帶著那種居高臨下、仿佛在看什么低等生物的審視感,最終落定在我身上。鄙夷?
那是常規操作。但今天好像還摻了點別的,一種更復雜、更讓人不爽的東西。然而,當他的視線觸及我沾著白色糯米糍糖霜的指尖時——
嚯!
那眼神,就像突然被滾燙的坩堝邊燙了一下!瞳孔猛地一縮,飛快地、幾乎是狼狽地移開了。
喉結還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像是在強行咽下什么不合時宜的話。
“馬爾福,這里不歡迎你。”哈利的聲音冷得像冰窖里的石頭,他的手已經悄悄滑向了魔杖柄。
德拉科像是壓根沒聽見哈利的話,或者聽見了也當空氣。他那灰藍色的眼睛又不自覺地、飛快地掠過我那沾著糖霜的手指頭,然后像是被什么扎了屁股似的,猛地轉向身后還在尖笑的潘西,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刻意得不能再刻意的、不耐煩的官威:
“帕金森!還傻笑什么?!耳朵塞了狐媚子的毛嗎?沒聽見剛才的廣播?!立刻!馬上!去檢查前面三節車廂的行李架!”他厲聲道,手指頭點著空氣,仿佛在指揮千軍萬馬,“有人舉報嗅嗅混上車了!把那些低年級蠢貨藏起來的零花錢都給我翻出來!一個納特都不許漏!”
潘西那刺耳的笑聲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戛然而止。她臉上瞬間寫滿了錯愕、茫然,還有濃濃的不情愿:“德拉科?可是……我們不是剛來過……”
“立刻!執行!級長的命令!”德拉科的語氣斬釘截鐵,甚至帶上了一絲遷怒的暴躁,“聽不懂嗎?還是你想讓我親自‘請’你去?”
潘西被他突如其來的嚴厲和毫不掩飾的煩躁嚇住了,不甘心地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要是能殺人,我估計已經成篩子了),才悻悻地跺著腳,一步三回頭地擠進了走廊的人群里。周圍探頭探腦想看熱鬧的學生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官威”震住,訕訕地散開了些。
德拉科似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緊繃的肩膀線條松了一丟丟。他轉過身,動作有點僵硬,準備離開這個讓他渾身不自在的地方。然而,他轉身時,那身華麗且累贅的墨綠色袍角,大概是嫌地方不夠寬敞,非常“不經意”地掃過我放在膝蓋上的羊皮紙卷——那是我暑假里整理的《魔藥創新》筆記,上面還沾著點我偷吃零食留下的油漬。
“啪嗒。”
羊皮紙卷應聲落地,滾開了半米遠。
他高大的身形頓住了,低頭看了一眼地上那卷沾了灰的筆記。
車廂里瞬間安靜得只剩下雨打車窗和火車輪子的哐當聲。他臉上閃過一絲極其不耐煩的“嘖,真麻煩”的表情,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帶著十二萬分的不情愿,他極其敷衍地彎下腰,伸出那幾根修長、蒼白、一看就沒干過粗活的手指,去夠那卷筆記。
好巧不巧,我的手指也下意識地伸出去,想搶救我的寶貝筆記——
指尖與指尖,隔著那層薄薄的、沾了灰的羊皮紙,極其輕微地、幾乎是羽毛拂過般地擦了一下。
時間仿佛卡殼了。
德拉科的動作瞬間石化!活像被施了個全身束縛咒!他猛地抽回手,速度快得帶起一陣小風,仿佛那羊皮紙卷是剛從博格特嘴里掏出來的!他幾乎是跳著直起身,一把抓起那卷筆記,像扔燙手山芋一樣,粗魯地、胡亂地塞回我的膝蓋上!動作幅度大得差點打翻我旁邊的南瓜汁。
我愕然地抬起頭,正好撞上他倉惶轉開的側臉。
嚯!好家伙。
那蒼白的、平時總是掛滿傲慢的臉頰側邊,從耳根子開始,像是被潑了紅墨水,一片滾燙的紅暈正以燎原之勢,嗖嗖地往上躥!飛快地蔓延過脖頸,直沖發際線。
他沒再看車廂里任何一個人,猛地轉過身,步伐又急又快,幾乎是同手同腳地沖進了走廊,那背影,活像后頭有十個攝魂怪在追!
我:“……”
車廂里一片詭異的寂靜。
羅恩的嘴張得能塞進一個巧克力蛙:“他……他剛才……是臉紅了?”
赫敏一臉高深莫測,鏡片后的眼睛閃著洞察一切的光芒:“非常……不馬爾福的行為。”
哈利皺著眉,盯著德拉科消失的方向,綠眼睛里滿是困惑:“他到底來干嘛的?”
我低頭,看了看膝蓋上那卷被粗暴對待的筆記,又捻了捻指尖殘留的、屬于另一個人皮膚的一絲微涼觸感,以及那點頑固的糯米糍糖霜。
嘖。馬爾福同學。
眼角余光瞥向車廂最角落。露絲·布萊克依舊望著窗外,仿佛剛才那場鬧劇只是窗外飛過的一只聒噪的康沃爾郡小精靈。只有在她微微側頭,灰藍色的目光極其短暫、冰冷地掃過德拉科剛才站過的位置時,那沒什么表情的臉上,才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乎嘲諷的了然。
她端起手邊那杯早就冷掉的紅茶,指尖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