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晨光斜斜地切進“時光回溯”，我趴在吧臺上核對著新到的劇本，指尖劃過《消失的初戀》重印版的封面時，心里空落落的。周衍已經兩周沒來了。
“小林，周先生是不是把你甩了？”王姐端著杯冰美式湊過來，眼神里滿是八卦，“上周我在菜市場看見他，臉色差得很，跟丟了魂似的。”
“別瞎說，他可能忙。”我嘴上硬撐，手里的馬克筆卻在便利貼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火箭——這是我們之間的小暗號，他每次來開本前，都會在前臺的便利貼上畫這個。
可現在，那張便利貼已經空白了十四天。
趙曉冉發來消息：“周衍住院了，急性闌尾炎，昨天剛手術。”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馬克筆“啪”地掉在吧臺上，墨汁暈開，像朵沒開好的花。
“他在哪家醫院？”我手抖得厲害，連字都打不利索。
“市中心醫院，302病房。但你別說是我告訴你的，他特意囑咐過，不讓驚動你。”
我沒回消息，抓起包就往外跑。路過巷口的早餐攤時，老板娘喊我：“小林，今天不開門啊？”
“不開了！”我的聲音帶著哭腔，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沖進病房時，周衍正靠在床頭看劇本，看到我進來，眼里的驚訝像被風吹起的漣漪。他慌忙把劇本藏起來，手忙腳亂的樣子，像極了高三那年被我撞見在偷看我的日記。
“你怎么來了？”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手腕上還插著輸液管。
“趙曉冉說的。”我把帶來的果籃放在床頭柜上，里面的草莓滾出來，落在他的劇本上——是本《余生請多指教》，扉頁上寫著“贈林溪”。
“你還寫劇本？”我拿起劇本翻了翻，字跡還是那么好看，只是比平時輕了些，大概是沒力氣。
“閑得無聊，寫著玩。”他想搶回去，卻牽扯到傷口，疼得皺起眉。
我按住他的手：“別動。”
他的手很燙，像發了燒。我想起高三那年的流感，他也是這樣，發著燒還往我儲物柜里塞口罩，自己卻戴著個破了洞的。
“為什么不告訴我？”我低頭幫他整理被角，聲音有點抖。
“怕你擔心。”他笑了笑，眼角的細紋里藏著溫柔，“也怕你店里忙，走不開。”
“再忙也沒你重要。”這句話說出口，我自己都愣了——原來有些話，藏了十年，說出來也沒那么難。
周衍的耳尖紅了，沒說話，只是看著我，眼里的光比輸液管里的藥水還亮。
護士進來換藥時，笑著說：“周先生，這是你女朋友啊？長得真漂亮。”
我剛想解釋，他卻搶先說：“嗯，是我女朋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踩了油門的車，猛地沖了出去。
陪他待到下午，趙鵬拎著保溫桶進來，看到我，嘴里的蘋果差點掉出來：“林……林老板？你怎么來了？”
“來看周衍。”我接過保溫桶，打開一看，是碗小米粥，熬得糯糯的，“你做的？”
“周衍他媽熬的，讓我送來。”趙鵬撓了撓頭，眼神在我和周衍之間來回瞟，“你們……”
“我們在一起了。”周衍的聲音很輕，卻像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漾開圈圈漣漪。
趙鵬拍著大腿：“太好了！我就說你們倆……”
“趙鵬。”周衍打斷他，眼里的警告意味很濃。
但趙鵬顯然沒接收到，自顧自地說：“林老板，你是不知道，周衍這次住院，全是因為你。”
“趙鵬！”周衍的聲音陡然拔高，手背上的針頭差點回血。
“本來就是！”趙鵬梗著脖子，“他為了趕在周三前把新劇本寫完，熬了三個通宵，結果疼得暈過去了，送進醫院時都休克了……”
我的眼淚突然掉下來，砸在周衍的手背上。原來他消失的這兩周，不是忙，是在跟病痛較勁，還惦記著給我寫劇本。
“傻瓜。”我握住他的手，指尖觸到他手背上的針眼，密密麻麻的，像片沒長好的星空。
周衍沒說話，只是反手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像怕我跑掉。
趙鵬識趣地走了，病房里只剩下我們倆。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他的劇本上，扉頁的“贈林溪”三個字，被描得很深。
“高三那年，你是不是也這樣？”我忽然問，“為了給我送東西，總熬夜？”
“嗯。”他點頭，聲音有點悶，“有次為了畫黑板報的火箭隊標，熬了個通宵，第二天在課堂上睡著了，被老班罰站。”
我想起高三那年的黑板報，有天早上發現火箭隊標的顏色格外鮮艷，旁邊還多了行小字：“加油，高考順利。”當時以為是哪個同學的惡作劇，現在想來，大概是他趁夜溜進教室畫的。
“你總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我擦了擦眼淚，語氣里帶著嗔怪。
“只要是為你，就不吃力。”他的聲音很沉，像從舊時光里撈出來的，“也不覺得討好。”
傍晚的時候，周衍的媽媽來了。阿姨是個很和藹的人，拉著我的手說：“小林啊，謝謝你來看我們家周衍。這孩子，從小就倔，喜歡什么東西，藏著掖著不肯說。”
“阿姨知道我？”
“知道，他日記里寫滿了你的名字。”阿姨笑著說，“高三那年，他把日記本鎖在抽屜里，我偷偷看過，里面全是你畫黑板報的樣子。”
我的臉紅了，周衍在旁邊急得想捂阿姨的嘴，卻被她躲開了：“現在好了，有情人終成眷屬。”
離開醫院時，周衍堅持要送我到樓下。他穿著病號服，腳步還有點虛，卻非要牽著我的手，像怕一松手，我就會消失。
“下周能來陪我開本嗎？”他突然問，眼里的期待像個沒得到糖的孩子。
“開什么本？”
“《余生請多指教》。”他笑了笑，“主角是我們倆。”
我點點頭，眼眶又熱了。晚風吹過醫院的長廊，帶來消毒水的味道，卻沒那么刺鼻了。
回到店里時，已經是深夜。我坐在周衍常坐的沙發上，手指撫過他落下的劇本，扉頁的“贈林溪”三個字，被淚水打濕，暈開成一片溫柔的云。
我知道，那個消失了兩周的少年，不是不愛了，是愛得太深，怕打擾。
而我，再也不會讓他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