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周疏在傳訊玉簡中注入靈力,“師尊,徒兒周疏已將小師妹安頓在望月樓,現由如意、隨心照看。聽聞東璃飛州附近的外海有百川冰蘭的消息,徒兒想去打探一番。”
出乎意料地,玉簡很快就給了回應,沒有以往師徒間走流程般的寒暄,只有一個“好”字。
周疏思索片刻,正打算問一些師徒之間才會知道的問題來判斷對方是不是顧遠塵,玉簡又回應道:“速去速歸。”
不用確定了,對面就是顧遠塵。他對這東西的需求當真急切。
其實百川冰蘭在《十方風物》記載中并不稀缺,只是這東西就像是靈藥中的萬金油,遇事不決百川冰蘭,恨不得有錢的麻瓜治個風寒都能在藥房花點兒銀子搞些嘗嘗咸淡兒。這玩意兒又及其耐活,堪比十方界野菜。在周疏小時候,這都不算什么稀缺東西。
隨著十方界戰事飛起,饑荒肆虐,這種萬金油靈藥很快就被臭名昭著的搓丸子大廠萬靈閣壟斷了。壟斷就罷了,它們繁育出來的百川冰蘭藥效逐批下降,價格卻是漲得不像話,如今連修士購買都要咬牙跺腳肉痛一番。現在……可能相比從前的百川冰蘭,萬靈閣市售的藥效能夠得上一成都已算作買到好貨了。
當然,有些底蘊的宗門自己也繁育百川冰蘭,質量能比萬靈閣出品強太多,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這東西怪在,越是精心呵護,越要死給你看,越是放任不管,越是肆意生長。理論與實踐總是隔著不可名狀的大山,道理大家都懂,故意被“放任不管”的百川冰蘭大多……要么枯死,要么手快有,手慢無了。
畢竟這玩意兒又貴,識貨的人又多。
像周疏師尊顧遠塵這種吹毛求疵的老baby,要的百川冰蘭那當然不是什么萬靈閣的水貨與其他宗門半死不活的歪瓜裂棗。他能看上眼的,起碼得是朝飲天地精華露,夕臥萬丈昆侖雪的純原生態正宗野生百川冰蘭,還得是九葉飽滿根系完整含苞待放容不得一點兒瑕吃……瑕疵,最好世間獨此一支的寰宇級極品株。
正如游無醉所言:“老頭子你既然這么急,你挑個集貿啊,有什么吃什么便罷了。好心給你找藥,還成我的不是了,萬靈閣怎么了?你就說是不是量大管飽品控穩定吧?你就說是不是百川冰蘭?”
氣得顧遠塵不念天劍門主仙風道骨的高冷帥哥人設,從掌門寶座上飛跳起來,戳著游無醉的鼻子喝道:“滾!”
游無醉正要打包自己帶來的一堆花里胡哨萬靈閣產品,回頭一看,幾案空空,老頭子手倒是快得很,都沒看清他何時收去的。
此刻周疏正從儲物袋中隨意扯了個蒲團放在腳下,坐這個總好過直接坐在冰劍上,誰說冰靈根就一定不怕冷的?她又拿出了提前準備好的駝毛馬甲套在大氅外,不倫不類,但暖和。
天劍門在十方界西北,而東璃飛州是東璃大陸在十方界所設的界域傳送站,亦是一座商貿巨城。坐落于十方界“極北之地”上北雪原的最東端。
上北雪原寒風呼嘯,入眼皆是鵝毛大雪。可謂寸草不生。而東璃飛州境內,連護城河中都是爭相嬉鬧的水禽。放眼望去,一片五彩斑斕的綠,當真是勃/勃/生機~萬物競v發,不愧是雪原綠洲,這里沒有戰亂饑荒,是十方界多金佬們的首選銷金窟。
于周疏而言,它遠。
御劍而行,最近的路不眠不休要飛半月有余。
周疏有東璃飛州的通用手令,不用倒換上北雪原通行證明,可以直接飛過去。期間還遇到過幾次上北雪原的人來抓“偷渡者”打秋風。周疏急于趕路,簡單出示東璃飛州的手令,匆匆與他們擦肩而過。
追不上,根本追不上。不是東璃飛州的手令有多大的威懾力,而是那冰劍上的女修速度太快,上北雪原那幾個騎飛熊的甚至還沒看清人,她就已經跑路了。
修士們的常規飛行路線大多由天劍門所在的高原帶足補給,直奔“死亡沙漠”無盡海與上北雪原的交界處,辦理無盡海與上北雪原的通行證,沿途體驗“冰火兩重天”總好過一味的極寒與極熱。據說這條路上起初專賣風寒藥的行商,已經在無涯仙島買上大宅子了。
過了“冰火兩重天”,經費充足的觀光客會繼續沿途向東進入“沙漠綠洲”死生地,這里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濟濟之地。遍地坑蒙拐騙偷,若只是借道出海,比起極寒難行的上北雪原,倒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經費不足的就不要想著進死生地當觀光客了,在無盡海、死生地、上北雪原的交界處直接梭哈上北雪原,沿東偏北而行,總能到東璃飛州。
天劍門“大師姐”周疏有她自己的考量,她隨著引路羅盤,以兩地之間直線最短的野路子將靈石鑲滿冰劍,自己裹成密不透風的人形繭,于高空全速飛行。
在自身靈力撐起的防護罩中,周疏從儲物袋里掏出一長方冰盒,隨意掀開蓋子,里面正是完美符合顧遠塵要求的百川冰蘭。她嘆息一聲,呼出的水霧在防護罩內很快逸散了,她收起百川冰蘭,繼續趕路。
其實這東西她要多少有多少。早年歷練,在這東西還不值錢的時候,她在秘境中發現了一片山谷,入眼皆是。因為懶得挖,她就連著地皮和一些山體碎石全部卷走,丟進了儲物戒的藥園中,這么多年也沒管……她并未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出去歷練時,挖了一山野菜終歸不是什么“光彩戰績”。
如今這東西的價格高得離譜,折算下來,恐怕也是燙手山芋。身懷重寶,不幸的是她清楚自己目前修為和實力沒有達到能自保的水平。天劍門?周疏為人低調謙虛,若她將一藥園的百川冰蘭拿給顧遠塵,且不提自己命運如何,整個十方界的修真者得了消息,能因此踏平天劍門。
實乃滅門至寶。
她并未減緩行進速度,周疏幾乎橫貫整個上北雪原,速度又快,外形也略顯離奇。遠遠望去,像一顆穿行而過的天外隕鐵。上北雪原的一些妖族原住民見此奇觀,皆屈膝行禮,虔誠祝禱許愿……
期間顧遠塵與她玉簡傳信了幾十次,所提及與百川冰蘭相關的地址不下百余處,周疏被煩得頭疼。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師尊奪命連環催起來,比起如意、隨心,還要更為精神污染些。她以極北之地磁場混亂,玉簡消息時而中斷為由搪塞顧遠塵,將這惱人的催命符扔進儲物袋,專心趕路。
半月后,她站在飛劍上遠遠看去,天地間茫茫無盡的蒼白色里,似是夾雜著一縷翠色。周疏嘴角略有上揚,東璃飛州,近在眼前。
周疏有東璃飛州的通用手令,在巨大的防護結界前,她直接穿行飛入,不必停下排隊入城。穿過鬧市區,她停在一處繁華的街巷盡頭,周疏將自己的防寒套裝和一些還未用完的靈石收好,彌散冰劍。
她將左手掌心按在面前長滿青苔的石墻上,意料之中的“一手綠意”并未發生,她連同那條穿墻而過的手臂消失于街巷。這里依舊是白云藍天,晴空萬里。街景繁華,商鋪林立,四處可見販夫走卒和前來交易閑逛的人群。抬眼望去,如周疏此前御劍的修士漫天穿行,東璃飛州好不熱鬧。
青苔石壁的異面空間,似與東璃飛州是兩個世界。這里晦暗陰冷只有微弱的月光,周疏面前,是一條通向迷霧的長長吊橋,橋頭坐著個佝僂得近乎畸形的船夫,頭上有幾撮散亂而稀疏的白毛。
周疏每次見他,不禁腦洞大開,若一頭白發又老又年輕的顧遠塵未曾踏入修行之路,老了是不是也……
“好久不見吶周丫頭。”船夫見她來了,詭異地笑著,明明是熟人打招呼,可那張老臉卻看上去令人發毛。
周疏摘下頭上斑駁的木面具:“河伯,這你都認得出?”
河伯笑著,支著一嘴凌亂卻為數不多的爛牙邀請她道:“還是老地方?”
“對。”周疏不假思索地上了河伯的小破船。
“四百上品靈石。”
周疏將隨意掏出打算遞給河伯的牛皮袋迅速收回:“這是何意?”
河伯盯著她手中的牛皮酒袋,有些慌亂地抬起手又縮了縮。“你有所不知,你那好師兄坐了我的船,說你定會來此,船錢皆朝你要哩……”
“游無醉?”周疏疑惑道。游無醉這人雖有些不靠譜,卻舍得撒幣。他有個便宜后爹,算是個上不得臺面的二世祖,混賬了些,倒也做不出白嫖的事兒來。
河伯應答道:“對,就是你那師兄。”
周疏繼續問:“你確定?真是游無醉?莫不是記錯了,我那師兄不缺靈石,他會賒欠你的?你等等我且傳信于他問問……”
“哎哎哎……哎呦,小周仙姑,我們都是老相識了,你這丫頭就是較真!罷了罷了,這次兩百,兩百上品靈石。你那酒……”河伯的瞇縫眼都快將周疏手中的酒袋子盯出個洞來。
周疏也微笑著雙手奉上:“哦,順路給您帶的,天劍門特產,冰焰酒。”
“你這丫頭,來都來了,這怎么好意思……嗯~香~”
周疏有些后悔,她應該等到了地方再將酒給河伯的。這老小子在對岸一口氣灌干凈了大袋“悶倒驢”,河伯此刻在忘川那是卯足了酒勁開船,暴躁的靈力裹挾著他的小破船在原本平靜如止水的忘川中“沒苦硬吃,沒風硬浪”。
本就全速御劍了半個月的周疏有些頭暈目眩,再配合著老頭子的酒嗝與他船槳掀飛的某個魚頭人身還能一眼看出性別的不明生物……
好在河伯開得猛,一個時辰就到了。不然周疏怕是要忍不住吐在忘川里……
周疏綠著臉帶上斑駁的木面具,將船錢付給河伯時,那老頭子就像是中州山野里的猴子似的,一把搶過靈石口袋的同時,也賊眉鼠眼地塞給周疏一個不明物體。
周疏心領神會,將它收進儲物袋中,沿著晦暗的小巷走進一幢泛著詭異紅光的高樓。她垂眼看去,方才被河伯撓過的手,隔著玄索護臂腫起兩道明顯的血印子,護臂上的鐵索甲片也該修補了。
她有些郁悶,以自身現在的修為與手段,連這里的河伯都打不過。
進了正門,撲面而來的是游無醉身上同款脂粉香。只是這里要濃郁得不止一星半點,周疏的臉更綠了,她沒有摘下木面具,她不敢,她怕自己忍不住。
她剛邁進門來,就被一群人圍住,有男有女。他們打扮得花花綠綠,為首的老熟人在周疏的理解中,也是顧遠塵那款,又老又年輕。
嘴上叫姐,論及年齡……風蝶引怕不是自己祖奶奶輩還算富余。
“哎呦~這是什么風把這么年輕的客官吹來了?妹妹~你是喜歡高大威猛的,還是少年俊逸的?若是都不喜歡,我們這兒還有和你一般好年華的姑娘,你若是喜歡大姐姐,這兒也多得是~全都由得你挑~”風蝶引用謎之氣泡音在周疏耳邊吹著氣,還圍著她蹭來蹭去,若是換個姑娘,都會眼紅耳熱。這店太大了太白了……沒見過這種世面的很難坐懷不亂……除了老板娘,桃紅柳綠的男女們也是相貌出眾身懷絕技……
周疏從善如流地扯過老板娘風蝶引攬在懷中,輕聲對她耳語:“天字號,癸巳,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