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林淺墨是被凍醒的。
后背的傷口黏在地上，一動就扯得鉆心疼。她掙扎著爬起來，鐵籠外的小桌上放著半碗冷粥，是妹妹派人送來的。她端起碗，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粥水灑在手上，燙得她猛地縮回手，卻還是舍不得放下——這是她今天唯一的食物。
喝到第三口時，倉庫門被推開，妹妹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件新的吊帶裙，料子比昨天那件更薄，領口開得極低。
“換上。”她把裙子扔到林淺墨面前，眼神掃過她臉上的傷，沒什么波瀾，“今晚有個大客戶包了‘夜色’的VIP包廂，老板特意點名要你過去。”
林淺墨的手一頓，粥碗差點掉在地上：“我不去……”
“不去？”妹妹冷笑一聲，蹲下身隔著鐵籠打量她，“你以為昨晚的打白挨了？那位客戶要是滿意，賞你的錢夠你買半個月的藥。要是惹他不高興，你知道下場。”
她的話像冰錐，狠狠扎進林淺墨心里。她知道妹妹說得出做得到，那些“下場”，她十年里見得太多了——被打斷腿扔在角落等死的女人，被灌了藥賣到偏遠山村的姑娘……她不敢賭。
“而且，”妹妹湊近了些，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惡意的暗示，“聽說今晚我哥也會去。你說，要是他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會不會想起點什么？”
林淺墨的心臟驟然縮緊。
溫禮州會去？
他怎么會去那種地方？是談生意，還是……
她不敢深想，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十年了，她無數次幻想過重逢的場景，卻從沒想過會是這樣——她戴著屈辱的面具，穿著暴露的裙子，以一個“陪酒女”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
“我去。”她低下頭，聲音輕得像嘆息，“但我有條件。”
“你也配跟我談條件？”妹妹挑眉。
“別再逼我生孩子。”林淺墨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決絕，“否則，我現在就撞死在這里。”
妹妹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行，只要你把那位大客戶伺候好，我可以暫時不提。”
林淺墨換上裙子時，指尖一直在抖。裙子太短，稍微動一下就會走光，領口的設計讓她鎖骨處的淤青若隱隱現——那是昨晚被皮鞭抽中的地方。她對著倉庫里蒙塵的鏡子照了照，又戴上那副貓臉面具，面具的邊緣正好遮住臉頰的傷口。
七點半，她被塞進一輛黑色轎車，送往“夜色”酒吧。車窗外的霓虹閃過，映在她空洞的眼睛里，像一場虛假的夢。
酒吧頂層的VIP包廂奢華得晃眼，水晶吊燈折射出細碎的光，空氣中彌漫著昂貴的威士忌香氣。幾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坐在真皮沙發上談笑，其中一人背對著門口，身形挺拔，手肘搭在扶手上，指尖夾著一支煙，煙霧繚繞中，側臉的輪廓冷硬而熟悉。
林淺墨的腳步猛地頓住，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那個側影，那雙手骨節分明的手，甚至連抽煙時微微蹙起的眉頭……都像極了溫禮州。
不可能。
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疼得眼眶發酸。溫禮州現在是科技巨頭的總裁，是財經雜志封面上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怎么會出現在這種聲色場所？一定是她太想他了，產生了幻覺。
“溫總，王總，人帶來了。”酒吧老板諂媚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這幾個都是我們這兒最機靈的，您看……”
被稱為“王總”的男人掃了她們一眼，目光最終落在林淺墨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那個戴貓臉面具的，過來。”
林淺墨的腿像灌了鉛，怎么也邁不開步。她能感覺到那道來自沙發主位的視線——是那個像溫禮州的男人，他在看她。
“怎么？怕了？”王總笑了，語氣帶著輕佻，“還是覺得我配不上你？”
旁邊的領班趕緊推了林淺墨一把：“傻站著干什么？快過去！”
她踉蹌著走到王總面前，頭埋得更低，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抬起頭來。”王總的聲音帶著命令的意味。
林淺墨咬著唇，沒動。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慵懶：“王哥，這個我要了。”
是那個男人。
林淺墨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幾乎要停止跳動。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她化成灰都認得！
是溫禮州！
她猛地抬頭，視線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里。男人靠在沙發上，西裝領口松開兩顆扣子，露出精致的鎖骨，眼底帶著幾分酒意，卻依舊銳利得像鷹隼。
真的是他。
十年不見，他褪去了年少的青澀，眉宇間多了幾分沉穩和疏離，可那雙眼睛里的輪廓，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林淺墨的呼吸瞬間停滯，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她想逃，想立刻從這里消失，可雙腿像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王總愣了一下，隨即哈哈笑起來：“看來溫總眼光跟我一樣。行，既然溫總看上了，那我就換一個。”
溫禮州沒說話，只是看著林淺墨，眼神里沒有驚訝，沒有疑惑，只有一片平靜，仿佛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
也是，她戴著面具，又瘦得脫了形，聲音也因為常年的折磨變得沙啞，他怎么可能認得出她？
林淺墨被服務生引到溫禮州身邊的空位上，坐下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他的手很燙，燙得她像觸電般縮回手，心臟狂跳不止。
“喝酒。”溫禮州遞過來一杯紅酒，杯壁上凝結的水珠滴落在他手背上，他卻像沒察覺。
林淺墨接過酒杯，指尖抖得厲害，酒液晃出杯口，濺在她的手背上，冰涼刺骨。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問，目光落在她的面具上，似乎對那只貓臉圖案很感興趣。
“林……林墨。”她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個編造的名字，聲音低得像蚊子叫。
“林墨。”他重復了一遍，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著，“面具摘下來看看。”
林淺墨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手里的酒杯差點掉在地上。
摘下面具？
讓他看到她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看到她臉上的淤青和疤痕？看到她因為常年營養不良而凹陷的臉頰？
不，她不能！
“不……不行……”她的聲音帶著哀求，幾乎要哭出來，“老板說，不能摘……”
溫禮州沒再堅持，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很淡，沒什么溫度：“是嗎？”
他轉過頭，繼續和旁邊的人說話，仿佛剛才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林淺墨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沙發上，后背的傷口因為緊張而隱隱作痛。她低著頭，不敢再看他，可眼角的余光卻控制不住地追隨著他的身影。
他在和別人談笑，舉手投足間都是成功人士的自信和從容。他似乎完全沒把她放在心上，就像對待一個普通的陪酒女。
也是，他現在是高高在上的溫總，身邊什么樣的女人沒有？怎么會在意一個戴著面具的陌生女人。
林淺墨端起酒杯，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灼燒著她的食道，卻壓不住心底翻涌的酸澀和絕望。
原來這就是他們的重逢。
隔著一副冰冷的面具，他認不出她，她卻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