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醚的余味還縈繞在鼻尖,林淺墨在顛簸中勉強睜開眼。四周是密不透風的黑暗,只有身下粗糙的帆布摩擦著皮膚,傳來一陣陣刺痛。她想掙扎,卻發現手腳被麻繩牢牢捆著,嘴里的布團堵住了所有聲音,只能發出細碎的嗚咽。
“動作快點,溫總該下樓了。”假林淺墨的聲音帶著刻意模仿的軟糯,卻掩不住一絲緊張。她正對著手機屏幕反復練習微笑,指尖輕輕拂過右鬢角那綹染成棕色的發絲——這是溫晴特意請造型師調的色,連在陽光下折射的光澤都與林淺墨天生的那綹分毫不差。
溫晴的女傭拎著裝有林淺墨的黑色布袋,快步走向停在醫院后門的面包車:“放心,后備箱墊了隔音棉,到倉庫前她醒不了。溫小姐說了,你只要記住三件事——他喝咖啡要加兩塊方糖,討厭香菜碎,還有……后腰那道疤別輕易露出來,除非他主動問起。”
假林淺墨點頭如搗蒜,手心沁出的汗濡濕了腕間的月亮手鏈。這手鏈是溫晴找人仿的,連月光石的切面都力求一致,只是搭扣處比真品略松,戴在手上總往下滑。她悄悄拽了拽手鏈,深吸一口氣:“我都記住了。”
溫禮州拿著出院小結走出醫生辦公室時,夕陽正透過玻璃幕墻斜斜切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斑。“林淺墨”就站在光斑邊緣,穿著他讓人準備的米白色連衣裙,右鬢角的棕發被風吹得微微揚起,像極了五年前在山楂樹下等他的模樣。
“淺淺。”他快步走過去,自然地接過她手里的病歷袋,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腕,感覺到她輕輕顫了一下。
“禮州。”假林淺墨抬起頭,眼角恰到好處地泛著紅,聲音低啞得像剛哭過,“頭還有點暈。”
溫禮州的心瞬間揪緊,伸手撫上她的額頭:“是不是還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不用了。”假林淺墨往他懷里靠了靠,這個動作是溫晴反復教過的——林淺墨示弱時總愛這樣依賴他。她能感覺到溫禮州的身體僵了半秒,隨即放松下來,手臂輕輕環住她的肩,帶著令人安心的力度。
“回家吧。”他的聲音溫柔得能化開暮色,“張媽燉了銀耳羹,你以前最愛喝的。”
假林淺墨順從地點頭,任由他牽著往外走。經過護士站時,她眼角的余光瞥見溫晴的女傭站在走廊盡頭,對著她比了個“OK”的手勢,嘴角勾起一抹隱秘的笑。
坐進車里,假林淺墨悄悄打量著溫禮州。他正低頭看手機,側臉的線條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柔和,睫毛投下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她想起溫晴給的資料里寫著,他開車時習慣用右手扶著方向盤,左手搭在檔位上——這些細微的習慣,都是她要牢牢記住的。
“在想什么?”溫禮州突然轉頭,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一絲暖意。
假林淺墨慌忙低下頭,學著資料里寫的那樣,絞著手指小聲說:“沒什么……就是覺得,像在做夢。”
溫禮州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不是夢。淺淺,以后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他的指尖滑到她腕間,輕輕捏了捏那串月亮手鏈,“這手鏈還合手嗎?我記得你以前總說搭扣有點硌。”
假林淺墨的心猛地一跳,幸好溫晴叮囑過要隨機應變。她低下頭,假裝擺弄手鏈:“好像……比以前舒服了,是不是你讓人修過?”
溫禮州眼底閃過一絲懷念:“嗯,找老工匠磨過好幾次。”他沒再多問,轉回頭專心開車,只是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了敲。
其實他想說,真正的那條手鏈,搭扣內側刻著他們的名字縮寫,可眼前的“她”似乎完全不記得了。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被失而復得的喜悅覆蓋——五年過去,有些細節記不清也正常。
面包車在郊區倉庫后門停下時,林淺墨終于從乙醚的藥效中掙脫出來。黑暗里,她咬著牙用盡全力磨蹭手腕上的麻繩,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錯,繩結竟慢慢松了。
“砰”的一聲,倉庫門被推開,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掃來掃去。溫晴的女傭拎著水桶走進來,嘴里嘟囔著:“溫小姐就是謹慎,還得澆點水防著火……”
林淺墨屏住呼吸,躲在堆成山的舊木箱后面。她看著女傭往地上灑水,看著她拿出手機打電話:“……人在倉庫里呢,沒醒呢……溫總那邊沒起疑吧?那就好,等半夜我再過來處理……”
處理?林淺墨的心臟驟然縮緊。她們根本沒打算讓她活著!
女傭掛了電話,轉身走出倉庫,門被隨手帶上,卻沒鎖死。林淺墨等了片刻,確定外面沒人,才躡手躡腳地從木箱后走出來。倉庫的角落里堆著生銹的鋼管,她抓起一根緊緊攥在手里,摸索著往門口挪去。
剛拉開一條門縫,就聽到遠處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林淺墨的心猛地一跳,是溫禮州嗎?他發現不對勁了?
可車燈的方向不對,那輛車正朝著倉庫前門駛來。林淺墨慌忙縮回門后,透過門縫看到溫晴從車上下來,手里拎著個黑色的手提箱,臉色陰沉得可怕。
“人呢?”溫晴的聲音帶著不耐煩。
“還沒醒呢,在里面。”女傭迎上去,“溫小姐,您怎么親自來了?”
“溫禮州剛才給我打電話,問林淺墨以前最喜歡的花是什么。”溫晴的聲音冷得像冰,“幸好我早有準備,說你以前最愛白玫瑰。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必須盡快讓她徹底消失。”
林淺墨的后背瞬間沁出冷汗。白玫瑰?她從來不愛白玫瑰,她喜歡的是后山野生的小雛菊。溫禮州怎么會問這個?難道他已經起了疑心?
“這是給倉庫管理員的錢,讓他就說今晚電路老化失火。”溫晴從手提箱里拿出一沓現金,“你去處理干凈,別留下任何痕跡。”
女傭接過錢,點頭哈腰地走了。溫晴站在原地,抬頭看向倉庫的屋頂,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笑:“林淺墨,別怪我,要怪就怪你擋了我的路。”
林淺墨攥緊手里的鋼管,指節泛白。她必須逃出去,必須告訴溫禮州真相!
趁著溫晴轉身回車的間隙,林淺墨猛地拉開倉庫后門,拼盡全力往遠處的樹林跑。高跟鞋跑掉了一只,腳踝被碎石磨得生疼,她卻不敢回頭,只顧著往前沖。
身后傳來溫晴的尖叫:“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林淺墨跑進樹林,茂密的枝葉劃破了她的胳膊,卻讓她看到了一線生機——不遠處的公路上,停著一輛熟悉的越野車,車身上的劃痕還是去年溫禮州幫她解圍時撞的。
是陸衍!溫禮州的發小!
“陸衍!”林淺墨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越野車的車門猛地打開,陸衍從車上跳下來,看到她狼狽的樣子,臉色驟變:“林小姐?怎么回事?”
“快……快走……”林淺墨撲過去抓住他的胳膊,話沒說完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陸衍看著她額角的傷口和手腕上的勒痕,又看了看追過來的溫晴,瞬間明白了什么。他抱起林淺墨塞進車里,一腳油門踩到底,越野車像箭一樣沖了出去。
后視鏡里,溫晴的身影越來越小,她的尖叫被引擎聲徹底淹沒。
溫家別墅的餐廳里,水晶燈的光芒柔和地灑在餐桌上。假林淺墨小口喝著銀耳羹,努力模仿著資料里寫的“林淺墨吃飯時細嚼慢咽”,卻沒注意到自己舀羹的姿勢——真正的林淺墨左手無名指有顆小痣,握勺子時痣會輕輕蹭過碗沿,而她沒有。
溫禮州坐在對面,看著她喝完一碗銀耳羹,又盛了第二碗,眼神漸漸變得深邃。他記得淺淺以前喝銀耳羹從不會超過半碗,說太甜膩。
“還想喝嗎?”他狀似無意地問。
假林淺墨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嗯,挺好喝的。”
溫禮州沒說話,只是拿起公筷,夾了一筷子涼拌香菜放在她碗里:“多吃點蔬菜。”
假林淺墨的臉色瞬間白了。資料里沒說林淺墨不愛香菜!她看著碗里的香菜,胃里一陣翻騰,卻只能硬著頭皮夾起來,假裝要放進嘴里。
“忘了你不愛吃香菜。”溫禮州突然伸手,將她碗里的香菜夾走,語氣自然得像在說天氣,“看我這記性。”
假林淺墨松了口氣,慌忙擠出一個笑:“沒關系。”
溫禮州看著她僵硬的笑容,沒再說話,只是低頭切著盤子里的牛排。燈光下,他眼底的疑慮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蕩開一圈圈漣漪,卻暫時沒浮出水面。
他需要再等等,等一個確鑿的證據。
而樓上的書房里,溫禮州的手機屏幕亮著,陸衍發來的信息赫然在目:“溫總,找到林小姐了,她在我這,情況不太好。溫晴果然有問題。”
溫禮州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頓了很久,最終只回了兩個字:“等我。”
他抬起頭,看向餐廳的方向,眼神冷得像深冬的寒潭。
這場替身游戲,該結束了。但不是現在。